长棍落在身,阿丑是痛的,只是那痛憋在喉咙里,喊不出来。那痛是痛到骨髓里的,每棍落下,便是噬心一般的痛,胸口也跟着闷痛。
阿丑忍着那痛,憋着痛楚的呻吟,喉咙间有血腥涌上。这回挨打,口里的血味来得快,也忍不住,一会儿就溢出了嘴,沾的嘴边下巴都是。
那几人见了血,就停手了,忙去禀报了大少爷。
夏铭来看了地上被棍棒打了伤重的阿丑,神色如常,手里拿着两个锦囊,一脸的冷笑。他走到阿丑身前,蹲下身子,伸手速移,在阿丑身上点了几下,开口道:“你是从何处偷了这些?”
阿丑望着他,想说话,没说出什么来,倒是那鲜红的血一口口溢出嘴唇。夏铭一见,怕脏了他的身,就要起身站着,没想阿丑朝他伸手,一把抓住他手里拿的锦囊,使劲扯去,这手里的锦囊就少了一个。
“做了偷儿还不成,现在还来抢了?”夏铭一怒,一脚踢开阿丑,叫人再打,打到他认了为止。
阿丑紧拽着掌心里的锦囊,紧紧护着在胸口,就怕又被人抢了,蜷缩了身子,任凭那一棍棍粗木打在身。他能动了,也能说话了,只是还是没将痛楚喊出,硬是把喉咙间的血腥和呻吟吞了肚里,咬着牙承受着。
愈来愈多的血腥涌上喉咙,溢出口中,阿丑只觉得头也痛着,身上也痛着。这夏末的天夕阳还是好看的,就是看不太清楚了,那红彤彤的云也好看,就是愈来愈模糊。渐渐地阿丑受不住痛,身上好似骨都断裂了,那痛想喊也喊不出了,只张着嘴,满口的鲜血一路流下。染红脖颈,染红衣襟,胸前也是红了一片。
视线越发不清了,身上的痛忽然也麻木了,阿丑像是感不到什么痛楚了。
夜深人静,柴房暗黑,一道娇柔的身影不知拿什么开了柴房的门,悄然无声地进了柴房。
“阿丑!你便是醒醒!醒醒啊!”一道女声在暗沉的柴房里响起,细细小小的,不敢太大声。
她摇晃着地上的人,没见地上的人应声,拿出火折子点燃,这一瞧可是惊了她。那地上的人满身污垢尘埃,身上沾着血,衣也破了好几块,那腿上也是有血的,再看了那手臂弯了过去,想必是断了的。
那面本就是丑的,现在就更丑了,整张面就是青紫血染的,高高肿着,都不清楚原来的样儿了。头也破了,血红凝固了些,只再没流血了。
此时,她是的心还是惊得,她虽不太待见阿丑,可也不是想他受了这般苦。
“阿丑!阿丑!你倒是醒醒!醒醒啊!”她还是小声地喊着,盼着地上的人醒来,回她一句话。
傍晚她不见阿丑送药来,在门口等了好些时辰,想来阿丑这些日子都没耽误时辰抓药了,今日倒是怎么了?等不来阿丑,她只好去寻他了,到了夏府后门也等不着,她去了厨房看了,没阿丑在。柴房也没人,有人见她寻阿丑,就同她说了阿丑被总管找去,说是阿丑偷了东西,成了贼了,受了一顿打,现在被关在柴房。
她是不太待见阿丑,可也不会认为这呆愣的傻子会偷了东西,还成了贼。这柴房她本是进不来的,听人说阿丑被打得昏了几次,伤重都断骨了,她才托跟在总管身边小厮,悄悄拿来钥匙来开了门看看阿丑。
这厨房柴房本是一人管着的,钥匙也在一人身上,关了阿丑后总管就向管事的人要了钥匙,怕有人暗里接近阿丑。那厨房的管事原本不想拿了钥匙出来,就像夜里来瞧瞧阿丑,但总管可不管什么,就是命她拿了钥匙出来,自己管着。
阿丑受了打罚,可还是没认了什么,没有言说一句话,总管甚是气恼,不准人来看了阿丑。
还是让了跟在总管身边的小厮,趁着总管睡了才偷了钥匙出来,要不然真要看看阿丑只得劈开这柴房的门了。
“阿丑!阿丑!”又叫了几声,这回那地上的人身好像动了动,又微弱呻吟发出了。她一喜,心道总算有声儿了,没声可不是件好事。
“你……是谁……”阿丑只觉全身都像散着的,那痛又回来了,那噬心的疼痛,憋得他呼吸难受。
“打傻了?你便不认得了我了。”她上前扶了阿丑,接着火折子的光,阿丑睁着肿胀的眼皮,隐约瞧清了这眼前的是何人了。
“药!药没了!”见了她,阿丑想起了药,嘶哑的声音急急嚷着,像是拼尽了全力喊出来的。
“放心!药拿得了,刘婶今夜已吃了汤药睡下了。”药还是跟在总管身边的小厮捡起来的,她去找那小厮时,得知那药,便要了回来。
阿丑受罚一事,她也不敢讲给刘婶听,刘婶现在病重,稍微不慎调理,忧心愁苦,那病必又添重了。
“我……这是在哪儿……”阿丑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口里血腥一片,猛然咳嗽,又是鲜血溢出了。
那丫鬟见了,忙掏出手绢为他擦了,阿丑没想平日骂着说着他的人,今日是不嫌弃他脏的。也不怕脏了她的手绢,那白净绣花的手绢沾了血,就是难看的。
那丫鬟看出阿丑的心思,是说着手绢拿回去洗洗就成了,随后问了阿丑是不是真偷了什么。阿丑沉默着,那丫鬟也不好问了。
阿丑只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是没了知觉的,他视线往手臂下去,就见了那手臂弯吊着了。怪不得不痛了,但也没了知觉了。
“我没偷……没偷东西……”静夜里,阿丑暗哑的声音响起,此时听来格外清晰。
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接着身后扶着他的力道,靠在柴火边,没断了的那只手,手心里紧紧捏着一物。黑暗里,那丫鬟也没注意到他手心里的东西,只有阿丑晓得手心里捏的是什么。
“你……放了我走吧……没了钱……刘婶的药就没了……我会回来的……”阿丑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丫鬟听不明白他的话,只当他说着胡话了。
“走了哪儿?你这一身伤能爬着出去已是好的了,现在你能走得动么?”那丫鬟手里还拿着火折子,怕光亮引来人,还是吹熄了,在暗里和阿丑说着话。
“我若没了命……谁给刘婶抓药……谁有钱来抓药……”阿丑试着站起身,动了双腿,疼得厉害,那血迹染着的腿肿着,不知还能不能行走。
“你便是要去何处?”那丫鬟见阿丑是说了真要走,不是胡话,一时是为难的,她不敢放了阿丑走。而阿丑一身的伤也是走不了的,再者阿丑不管刘婶了什么,是受不了打要逃么?
“我不会丢下刘婶的……”阿丑扶着身边的柴火,慢慢起身,可腿还是没力,使不出力来,就是走不了的。
胸口也是闷痛着的,眼皮肿着,都快睁不开眼了,沉甸甸的,难受得很。
“你要走了何处?”那丫鬟见他起不来身,还是去扶起他了。
“我……不会丢下刘婶的……”阿丑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那丫鬟也心软了,说要走现在夜深也是好出府的,就是怕阿丑走不了路。
“我会回来……你不必担忧……不会连累了你……”她能答应放了阿丑出府,阿丑就是感激她的,自不会连累她受罚的。
“连累不着,一会儿送了柴房钥匙回总管那儿,他没发现就没事的。”她扶起阿丑,慢慢走出柴房。她也想了,纵然阿丑不会来,那就不回来了吧!
外面星光月夜,清风轻拂,阿丑深深吸了口气,胸口才不那么憋闷了。
两人悄然走着,由于阿丑伤重,步伐蹒跚,可苦了扶着他的娇小女子了。娇小的女子好不容易扶着他出了后门,可他一人又走不了,这下又是担忧了。
“扶着这墙走着,也是能到的,刘婶还要人照看着……你回了吧!”阿丑说完,不等那丫鬟做声,自顾扶着冰冷的石墙走着,一步一步,缓慢前行。
静夜里,只有天上的月光照明,那昏暗的小巷里走着一人,那人步伐蹒跚,好几次都要摔倒,可都稳住了身子,继续向前行去。
站在夏府门口的丫鬟没敢多望那前行的人,只回了身,抹了眼角的湿润,进了夏府去。
第三十八章
阿丑记得那人走的前一夜同他说的话,那人说了日后他有难可拿着锦囊去找他,他便是认的。
他若不是遭了如此的罪,还要被送了官府去,哪里会拿着东西真来寻了那人?若是他真没了命,或是出不来了,关了大牢里头,那刘婶那儿可怎办?还等着药治病,可不能就这么不管了。他每回伤了都是刘婶照看他,为他煎药请大夫的,现今刘婶病成这样,他怎能就这么不管了?
爹去后,刘婶一直待他好,是拿他当了亲子对待的,这么些年来,都是刘婶在照顾着他。若没了刘婶,往后还有谁再像她那样待他如亲儿呢?便是再没人了吧!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那高高大大的红漆门前,阿丑拿着手里的锦囊,在头顶的红灯笼照应下,这手里的锦囊已染了血,变得污秽了。
那人还认了这锦囊么?阿丑这时倒有些不确信了,往后退了几步,那人说不认得他,又该如何?不如就此走了,若见了那人不认,他拼命护的这东西又拿来做什么!
阿丑心里是不敢确信的,就怕不是那样的,就怕那人说了不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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