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强着刚痛失至亲的小家伙共赴云雨,确实有些过分了……想到小家伙那时啜泣挣扎的情形,向来不知愧疚为何物的申无梦破天荒地升起一丝悔意,更微皱起了眉头。
这次来江南,本打算带少年回天一教,偏偏又逢苏老夫人过身,看来他的计画,又得推迟了。
只不过九个寒暑的默默等候,已几乎耗尽了申无梦的耐心,尤其尝过少年的滋味后,他恨不得时刻都将小家伙锁在怀里,不离自己的视线,压根不想再继续折磨人的等待。
这,可着实棘手……申无梦暗中为难地摇了摇头,脚下却没有半点迟滞,依然走得飞快。
不多时,大片默林已重现眼前。
他迳自掠向那株梅树,未近,便已发现枝桠上空无一人。
小家伙一定是已经苏醒,回小筑去了。申无梦只简短地丢给龚藏一句「在这等着」,纵身逸出了默林。
夜色里,断剑小筑屋檐下的白色灯笼次第亮起了灯火。
第四章
苏庭轩起居的藏剑阁一向清净,如今却涌进了关山雨师兄弟三人,面色沉重地围在苏庭轩榻前,看着崔大夫替晕迷不醒的门主把脉。
九叔站在苏幕遮身旁,见几十年来都无病无灾的门主突然病倒,也是焦急万分,见崔大夫起身,忙问道:「门主他这是怎么了?」
「门主他是急怒攻心,得好好静养才行。这阵子小筑若有什么事,大伙儿也最好别拿来烦扰门主,免得门主病情加重。」崔大夫嘱咐过众人,收拾起药箱先行告辞去煎汤药。
关山雨等人早看见苏幕遮脸上肿起老高一个巴掌印子,均想多半是苏氏父子起了口角争执,才惹得门主气急昏厥。只是他们局外人不便对苏家父子间的事多说什么,便劝慰了苏幕遮几句,相继出了藏剑阁。
九叔等那师兄弟三人离去,才忧心忡忡地问苏幕遮道:「小少爷,门主怎么会气成这样?还有未名少爷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苏幕遮还未来得及回答,苏庭轩恰好悠悠醒转,听到九叔在问未名少爷,他气得连声怒骂:「不准再提那个孽畜!孽障!咳咳……」双眼翻白,竟又昏死过去。
「爹?!」「门主!」
苏幕遮和九叔大惊失色,探过苏庭轩的鼻息,知道他只是气昏了,苏幕遮才略松一口气,对老人黯然道:「九叔,爹这边有我照看着,你就先回房休息去吧。哥哥他已经离开小筑,九叔你今后都别再提起他了,不然我怕爹的病情没法好转。」
「唉,门主也真是的,为什么就容不下未名少爷呢?非要气坏自己。」老人心里多少有了底,无奈地叹着气,慢慢下了楼。
苏幕遮守在榻边,等着崔大夫送汤药来,边对着父亲怔忡发呆。忽觉室内烛火微有跳耀,他心中一动,急忙扭头──
两扇雕花木窗无风自启,随后一抹紫影飘然跃入,沾地毫无声响。
那是个苏幕遮素未谋面的高挑男人,长发垂腰,男人一张脸在烛焰映照下美丽得不似真人,精致如画。苏幕遮一时间竟看得出了神,愣了愣才惊醒,拦在父亲床榻前,戒备地注视着这个轻功奇高的陌生男子,道:「你是什么人?!」
申无梦却只盯住了苏幕遮脸上的掌印。适才潜入小筑,正遇上关山雨师兄弟三人边走边议论门主的病情。他在暗中隐约听说少年挨了掌掴,苏庭轩又被气得晕厥。此刻看清少年青紫高肿的半边面颊,申无梦一路上的愧疚顿时攀到了顶峰。
一定是苏幕遮回小筑后,被父亲发现了爱子遭人染指。想来苏庭轩必定是个古板严谨之人,怎能容忍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发生,怒而痛打爱子,又气极昏迷。
申无梦越想越觉得错不了,暗恨自己一时冲动,以致连累少年受罚。
苏幕遮被这陌生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惴惴不安,又觉困惑,不知道这人潜进藏剑阁究竟意欲何为,更担心此人是小筑的仇家,会对父亲不利,他强作镇定,手已紧紧握住了剑柄,问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一脸的戒心和敌意尽落入申无梦眼中,他本就没指望过先前醉得神志不清的少年能记住他的样子,反觉有点庆幸──他可不想在这时候被认出,更遭小家伙仇视。何况边上还躺着苏庭轩,万一醒来见他这个罪魁祸首竟还敢找上门,被他活活气死都有可能。
苏庭轩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铁定会被少年恨之入骨。
兴许,该等此事风平浪静,少年心境平静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少年好好解释罢。申无梦目光依依不舍地在少年身上流转一周,轻叹微笑:「我不是断剑小筑和你的敌人,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蓦然轻轻一晃,已掠至苏幕遮身前,一抚少年脸上的巴掌印,随即迅速飘退,折身跃出了窗子。
真是个……怪人!苏幕遮冲到窗边,但见夜色昏黑,树影招摇,哪还有男人的踪影。他忍不住摸住了刚被男人抚摸过的地方──男人的动作很温柔,一触即离,仿佛怕伤到了他,也让苏幕遮意识到,男人确实对他毫无恶意。
这快如鬼魅般的身法,便是父亲也未必能比得上,幸好此人并非与小筑为敌。
岁末,朔风吹雪,在冰封的湖面上簌簌撒了一层又一层碎玉琼屑似的洁白。卧躺在岸边大石上的紫衣人却无畏这天地严寒,衣襟半敞,懒洋洋地一手支颐,另一只手里漫不经心地晃动着半杯残酒,缓慢半阖上眼帘。
「不要……呜嗯……」少年在他身下无助挣扎哭求的画面又一次闯入他脑海。泛起汗光的晕红肌肤颤栗着,混了青草味,反复撩拨着申无梦的心弦……
一度春风,便如世间最厉害的鸩毒,蚀骨噬心,渗透进申无梦的四肢百骸,乃至每一丝头发上,似乎都还残存着少年魅惑青涩的气息,令他一得闲暇,就止不住对少年的思念。
漫天风雪,也浇不灭他心口那团越烧越旺的情火。申无梦遽然睁眸,嘴角微扬起个弧度──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耐性了。人虽然回到了总坛,他的魂却被少年勾落在江南。这几天几乎是度日如年,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处理教务,只想尽快赶回断剑小筑去。
从不知晓,对一个人的思慕,会随着岁月流逝日积月累,急迫到这等地步。
「……呵呵……」瞬息之间,申无梦已经清楚自己想要怎么做,他在风雪中饮尽杯中酒,轻笑。
翌日,龚藏与教中长老们难得地被申无梦召集一堂,得知教主打算从此潜心参悟内功心法,是以欲将教主之位另择贤能。「我那两个弟子胜寒和祭神,谁更厉害,就让谁接任教主。你们若自信有这能耐接掌神教,也可以与他俩比试去。」
龚藏等人哪敢造次,虽觉事出突然,也不敢妄加揣测。而新教主衣胜寒升座后没多久,一个惊人消息再次震惊了天一教众──正当盛年的申无梦某个清晨被近侍发现暴毙在卧房内。
衣胜寒同龚藏等人均难以置信,可申无梦冰冷发青的尸体就在眼前,不容众人怀疑。总坛里几个医师也全给召了来,也说不出个确切死因,只道申教主多半是突发恶疾,在睡梦中归了天。
众人不甚了了,便依着天一教的惯例,将申无梦入殓玉棺,送入总坛的地下灵坛,与前两任教主的遗体为伴。
消息传出,江湖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对于偏处江南遗世独立的断剑小筑,这些武林中的风风雨雨,也就跟初春被微风拂过的水面一般,涟漪散后,波澜不惊。
小筑众人最关心的,无非是门主苏庭轩时好时坏的病情。
除了苏幕遮,九叔对门主最是担忧不已。这个在苏家度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一生无后,早就将苏家老小视同自己的骨肉亲人,看着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苏庭轩病魔缠身,老人心急如焚,一来二回,自己也急出了病。吃了几贴药后非但不见起色,反而病势日重。
这天半夜里,九叔睡梦中胸闷气促,大口喘息着醒来,挣扎着坐起身,捂住嘴一阵剧烈低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将袖口凑到床头烛台下一看,跟前阵子一样,衣袖上都是血丝。
「这把老骨头,怕是不中用了。」老人喃喃自语,颤抖着伸手拿起小案几上的茶壶,想替自己斟茶水,拎到半途,他手底无力,茶壶脱手滑落。
「啊?!」他惊呼,一只修长有力的莹白手掌陡然进入他的视线,轻巧地握住了茶壶,放回案头。
老人用力张大昏花老眼,勉力看清床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他从没见过的紫衣男子。一双漂亮得令人不敢正视的眼睛正微微垂落,带了几分怜悯注视着他。老人刚想开口质问,脸上一麻,舌头顿时发了僵,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子凌空弹指,又封住老人几处要穴,才环顾四壁,最后在床边的座椅中落了座。
「苏九。」申无梦对着这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微笑:「我已经留意了你好几天,你的身体,熬不过今明两天,就让我来帮你解脱罢。」
他轻叹了一声,挥袖,用轻柔若春风的力道拂上了老人眉心印堂,甚至连床头的烛火也未晃动半分,然而老人的眼皮就此缓慢闭起,原本因病痛一直皱紧的苍老面容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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