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都足够的高，当飞到最高点时，需要抬头才看得见。
耿帅再次撤步侧身，似乎要抽，但关键时刻却又是手下一软，依然换了姿势，将这球切了过去。
王超有些不敢看了。
他隐隐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实恐怕有些残忍。
他远远看向球台另一侧桂花香的选手区，却正好与杨驰的目光神奇的对上，杨驰先是一怔，随后对他咧嘴一笑，有些古怪，又有些狰狞，仿佛挑衅。
虽然没有真正对话，王超却瞬间就读懂了杨驰的意思。
“你费尽千辛万苦打我11：0又有什么意义？明天最热门的话题只会是耿帅被吉川宏打11：0。”
王超龇了龇牙，笑了笑，眼神有些冷。
比分很快变成了8：0，耿帅两个发球一分没得。
发球权再次回到吉川宏手中。
这一刻就连范小仙都急了，忍不住悄声问王超：“他到底能不能拿到分？”
王超没吭声。
这一刻吉川宏做了一个动作，引起了整个场馆中所有观众的齐声哗然。
他将乒乓球高高抛起，却不出手，任凭小球砸在球台上，高高的弹起，然后用球拍将球轻轻挑了过去。
这是一个“挑球”。
在乒乓球的赛场上出现过许多种接球技术，有拧有切有搓有拉有劈有撕有撇有敲有拍有抹，等等等等，唯一没有的就是挑——当然，挑打不算挑。
因为只有最最基本的初学者，在第一次学球的时候，单纯为了让球落在台上，才会用挑球作为整个乒乓球生涯的开端第一球。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浅显中的浅显，而放在今日的正式比赛场上，则是一种毋庸置疑的、彻彻底底的羞辱。
“我给你发个挑球，你来打死我呀。”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球挑得很高，仿佛深怕耿帅接不住，它落在耿帅面前的球桌上，高高弹起一米多高，没有任何旋转的缓缓落下。
这是十七届乒甲联赛上从未出现过的一幕，以至于裁判都呆呆的忘了自己该不该吹哨。
吹吧，这球似乎并未犯规。
不吹吧，这球是不是涉嫌对对方球员的人身羞辱？
再不济也能判个消极比赛吧？
很多观众都被这球激怒了，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发出嘘声，支持客场球员耿帅用一记狠狠的爆冲直接得分。
但耿帅被吓呆了。
他不怕高球，但很怕太高的球，尤其是在断电之后。
不是技术恐惧，而是心灵恐惧。
这一局球，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类似的高球，每看一次，他心里的某一道伤疤就被撕开一点。
直到此刻，一个具有极度羞辱意味的挑球出现，让他再也无法逃避，无法假装看不见。
对方在赤裸裸的告诉他：“别装了，赶快承认吧，你就是害怕这个球！”
耿帅早已绷紧到极限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击溃，他听见自己的心灵深处传来“嗤拉”一声，覆盖着伤疤的那块皮被整个撕了下来，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看到这球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一帧一帧，仿佛慢镜头般落下，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场国际乒联世界巡回赛上的同样一幕。
那天，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对他放了很多个高球……
那天，他心态崩了，技术变形了，活生生被玩死了……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叫……
叫……
他拼命的想，然后终于想起来了。
那场球发生在丹麦。
那个人是丹麦人。
克里斯琴.哈特。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在江龙体育馆一千多人的注视下，耿帅忽的后退了一步。
他垂着手，呆呆的站着，任凭这球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重重砸落在球台上。
这场球开打至今，他终于第一次流露出完全不想抵抗的消极态度。
他看着小球从桌上滚落地板，直到停下来不动。
然后他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王超锐利的目光分明看到，耿帅握拍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一直没有停下来。
第81章 嘘，仔细看
这一刻全场都是猜疑声和起哄声，大部分观众都已意识到不对劲，所以很多人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等着有专业人士来解密，喂他们吃一口大瓜。
黑桃q的选手席上，气氛却相当凝重。
“仙姐……”陆甲怯怯的抬头看去，轻声道：“耿哥他……”
范小仙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环顾四周，最后落到裁判身上，大声道：“这场球我们黑桃q认输了。”
耿帅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听见这句话，转过头来看向选手席，看到的是范小仙肯定的眼神。
“是的，这场球不打了，你不需要强迫自己面对梦魇……我们直接认输，我们不怕丢脸。”
——这就是范小仙想表达的。
耿帅有些感激，但因为身体十分难受，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示，只是匆匆走到场边，拿起那块用来擦汗的大白毛巾裹住嗡嗡作响的脑袋，再回到选手席，把身子缩进了椅子里。
“耿哥……”王超轻声道：“要不要紧？”
他只看到耿帅脑袋上的雪白毛巾晃动了一下，沉闷的声音隔着纯棉布料传过来：“没事。”
足足十分钟后，第五场球才正式开始，在此期间，华国乒协官方的几位在场官员开了个临时紧急会议，沿用乒甲联赛的某项制度，考虑到耿帅选手身心疑似受创，故同意黑桃q认输，双方俱乐部大比分2：2打平。
但同时吉川宏得到了一次严厉警告，给出的理由是“涉嫌人身攻击和精神羞辱，若有再犯，必将给予至少禁赛两周的处罚。”
王超起身，准备打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
范小仙却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王超，这场球……”
“我懂的。”
王超对她一笑，不知为何，平时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阳光的那八颗白牙，在此刻竟仿佛闪着森冷的光：“仙姐，准备好你的私人奖励哦。”
范小仙也笑了：“好，你敢拿，我就敢给。”
王超走到了杨驰对面，他的眼神很冷。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王超对待整个世界都是宽容的。
田争光挑衅他，他几乎没有计较。
李少钦挑衅他，他只是小小惩戒一番。
蒋龙打压他，他压根没正眼看过蒋龙。
何洛在第二场算计陆甲，他简简单单用自己的方式破局了事。
他感恩命运让自己穿越，不但可以重活一次，还能重新走上球场追逐梦想。
所以他比上一世豁达得多，脾气也好得多。
直到今天，他第一次被激怒了。
到了此时，就算是傻子也猜得到杨驰到底在吉川宏耳边说了什么。
要知道，杨驰在黑桃q打了两年，跟耿帅做了两年的队友。
他必定是从耿帅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换言之，耿帅必然是很信任他，拿他当真正的朋友，才跟他说了一些自己埋藏在心里深处的秘密。
但一转头，杨驰就把耿帅卖了。
只为了让耿帅代替他去抵挡舆论的侵袭。
这是无法被原谅的。
……
裁判出场，双方猜币，杨驰拿到发球权。
杨驰极度谨慎，因为他这类精于算计的人向来聪明。
他感觉到了王超的不一样。
那时候王超云淡风轻，展现的是胸有成竹的淡定。
此时王超却冷静得异乎寻常，仿佛一头等待时机一击夺命的猎豹。
杨驰准备发球，但在他正要出拍时，四周忽然传来起哄声，声浪很大，让他不得不重新用左手接住小球，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
球馆很大，球台很小，所以按照乒乓球比赛的惯例，在球馆四周都有巨大的屏幕适时从各个角度展现球场上的细节。
有屏幕，自然就有导播，导播会在比赛的间隙时间习惯性的用镜头扫过观众席，偶尔发现美女还会故意停驻一两秒钟，引来其他观众的欢呼起哄。
但这次他扫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朱鼎！
即便是在室内，朱鼎依然戴着墨镜，遮住了半边脸，显然不想被人发现。
但他实在太出名了，气质也实在太独特了，他坐在人声鼎沸的观众席上，身形笔挺，绝不欢呼，也绝不与身边任何人互动。
他冷酷得像是一块冰。
当镜头扫过，这块冰被绝大部分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镜头停在了朱鼎脸上，始终未动，大概是导播的恶趣味，想要看看这位乒甲无法无天的大魔王，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会不会表现出尴尬、不适或者恼羞成怒来。
然而朱鼎纹丝不动，谁也不知道墨镜背后的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有没有变化。
到最后居然是导播扛不住，只觉得那双墨镜背后的眼睛一定在冷冷的盯着镜头后的自己，他强迫自己把镜头停驻了足足十秒，然后僵硬的移开。
大量观众此刻都很兴奋，因为他们想知道朱鼎到底是来看谁的，今天的选手中又有谁配得上做朱鼎的朋友，或者对手。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应该是耿帅，因为耿帅和朱鼎年龄相近，征战乒甲的年头也相近，最重要的是，有些老观众还依稀记得六七年前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