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落点很分散,但因为击球点比较统一,所以至少王超在判断西斯菲尔德的进攻路线时是比较简单的,这让他很多时候可以提前移动,大大的降低接球难度。
拜耳却素有小孙天龙之称,他一旦开始进攻,那就是所有的招数百花齐放,正手拉、反手拉、正手挑、反手拧、正手拍、拉抬头球、拉下落球、拉远点大角度、拉近点大角度、正手快带、反手快撕、左侧上旋、右侧上旋、正上旋、拉左旋、拉右旋……
可以说,任何角度、任何旋转、任何长短的进攻球,他全都打得出来。
这种时候,想要提前跑位就真的太难了,很多时候都是必须要等他把球打出来之后才能做出反应,然后随机应变。
所以王超防得非常吃力,简直可以说是狼狈,他左右横移,前后竖移,各种急停,各种变向,脚下的运动鞋与铺设在球场上的专业地胶摩擦,不断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即便如此,还是像个漏勺一样的漏掉了很多球。
第一局球打完,双方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拜耳累是因为他攻得累,每个球都要打十几个回合,对方就像是个打不死的蟑螂,总有一口气吊着迟迟不肯死掉,这让他必须不断提速、不断提升节奏、不断转换落点。
王超累,是因为他跑动太多了,一局球打完简直像是跑了五千米,腿肚子都在发酸。
在这种消耗战中,王超711输掉了第一局。
第二局依然照旧,拜耳倒是很希望王超也能攻一攻,但王超就是不攻,他试着跟王超斗了几个回合的短就放弃了,被迫再次主动发动进攻。
其实从这里就能看出,王超对超导体的掌控已经很精微了,他面对的拜耳是天底下手感最好的五个人之一,但他依然能逼得拜耳放弃斗短。
只不过,他依然很难应付拜耳无孔不入的、充满了老将智慧和各种反人类细节的进攻节奏。
这局球王超依然611败下阵来。
局间休息时,他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啃着香蕉,一边擦着热汗,何敬平在他后面试着提议了一下“要不,咱们先赢一局,稳一稳,再继续回来练球?”
王超摇了摇头。
何敬平便不再提。
他过去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王超,但这一次世乒赛才让他意识到,其实他对王超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自己这个弟子,当初在乒甲赛场上的时候还曾经因为无法释放情绪而求助于耿帅,可见那时候他其实心态并不是太好。
可是现在他的神经却已经坚硬得像是金刚石一般。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锻炼出这种心态来的?
其实何敬平很想问一句“你真不怕提前被淘汰了吗”,但他忍着没问。
一番修整后再次上场,王超如愿以偿的在狼狈的防御中输掉了第三局,比分511。
单看比分,他反而是打得越来越差,越来越防不住拜耳的进攻。
这是因为拜耳已经渐渐攻出了感觉,攻出了信心,伴随着四面八方欧洲观众们的呐喊和欢呼声,30多岁的老将拜耳隐约记起来十多年前自己在赛场上澎湃的热情和涌动的热血,他开始变得年轻,久违的激情升腾,让他凭空多出了几分力量。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得这么放纵过了,但今天,他再度攀上了职业生涯最浓烈的巅峰,打出了一场最华丽、最繁复、最有观赏性的全程进攻型比赛。
他确信,如果王超一直这样防御下去,必将被自己彻底凿穿。
他也相信,即便王超第四局改变打法,恐怕也已经迟了。
因为他已经稳稳的握住了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大势所趋,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挽回。
竞技体育的赛场上切切实实存在着一种叫做“势”的东西,也许王超确实还藏着底牌,也许王超的硬实力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是因为王超前三局的松懈,导致如今“势”已经形成,王超此时再想逆转,就是逆潮流而动,其难度恐怕比王超预想之中还要大得多。
也是此刻,为了保证比赛状态的稳定性而始终保持着心情平静无波的拜耳,终于敢让自己深藏于内心的那些小情绪稍稍的泄露出来。
他狠狠的仰天吼了一声,带着些发泄的意思,随后眼中杀气腾腾。
是的,他有情绪。
他当然应该有情绪。
一个18岁的小将,在世乒赛的赛场上熟悉球拍,练习新技术,竟然拿自己作为磨刀石,这其实算得上是一种羞辱。
若是自己是个菜鸡,那这种羞辱无话可说。
但自己是欧洲王,是欧锦赛七连冠,是最高曾经冲到世界排名第2的超级强者。
你凭什么敢这么对我?
你明明可以进攻,却偏要让给我来攻,你到底哪来的胆子?
你明明防不住我,却还坚持要防,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直到连输三局。
现在大局已定,气势已成,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你能防出什么奇迹来不成?
拜耳面临过太多太多的对局,他早就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竞技体育的赛场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奇迹。
那些世人耳熟能详津津乐道的所谓翻盘奇迹,不过是外行人并没有看懂球而已。
在内行人眼里,很多球的胜负其实早已是情理之中,只是外行人觉得意料之外罢了。
而这场球,在他这个绝对的内行人眼里,已经没有了逆转的可能。
“防守,终究是不能赢球的。”
“唯有进攻,才是乒乓球永远的主旋律。”
“王超,无论你还有多少未完成的梦想,都请给我先滚出这一届世乒赛吧!”
第426章 听我说谢谢你
怀着这样的念头,拜耳与王超开始了第四局的比赛。
事实上,这一刻就连罗九都有些心中惴惴。
他当然看得出王超的意图,不过是想要在决赛之前,通过外协会这些风格各异的顶级选手的压榨,将自己这块球拍的最后一分潜力都逼出来。
若是还能逼出些奇思妙想,那就更好了。
本质上说,师弟和自己做的是同一件事情。不同之处在于,自己是拿这些人当做柴火,而师弟是拿这些人当做磨刀石。
他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师弟会不会玩得太过火,面对拜耳这种欧洲之王居然敢将自己直接置于几乎必死的绝境,若是这最后一局真的翻不过来,那该怎么办?
他抬头远远的看了一眼坐在挡板后面为王超充当场外指导的恩师何敬平,发现老师的脸上有着比自己更浓重的忧色。
这说明并不只是自己不看好,就连何敬平也对这场球很不看好。
“如果师弟意外被淘汰,我会更容易拿到最后的冠军,其实对我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罗九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可随后就用力摇了摇头,还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仿佛是在惩罚自己,因为他觉得仅只是这个念头都是对某种信念的亵渎。
若是不能正面击败师弟拿到这块金牌,他觉得这块金牌就没有什么分量了,他日若是拿着这块没有分量的金牌去老范家提亲,他会脸红的。
可是……万一输了呢?
罗九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不会输的。
因为他远比王超想象中还要强。
去年他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无敌境界,摸到了乒乓球运动的天花板,但那时候只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而现在,他是真的已经又往上走了一步。
他不再是摸到了那块天花板,而是已经真正一屁股坐在了天花板上,再不肯挪开。
但这还不是极限。
他脑子里出现了孙天龙的身影。
他希望能够把这块天花板坐穿,到那个时候,他才可以与孙天龙一战,拿下全世界每个乒乓球职业选手都梦寐以求、当做人生至高荣誉的那块奥运会男子单打世界冠军的金牌。
至于那时候的师弟?
呵呵。
罗九并不敢有丝毫轻视王超,但他依然认为,他与王超的胜负在这次世乒赛上,而不在未来的奥运赛场上。
这一次输掉决赛的那一个,也将在未来的奥运会赛场上同样饮恨。
……
决定命运的第四局球终于开始。
拜耳一如既往的发球,等待王超摆短或是搓长,然后寻找机会准备发动进攻。
但这一次王超并没有选择继续防守下去,他直接对着拜耳的发球选择了起板,一个台内正手位挑打。
他的动作很奇异。
所谓挑打,很多时候,“挑”字比“打”字更重要,因为台内球太近,太低,太转,你若是不把球拍从球的地步插进去做一个“挑”的动作,你八成是要吃下旋球的。
但王超这块球拍却颠覆了这个既定的概念。
他直接从球的侧面开始拉,通过完美的力量控制与旋转控制,同样把这个球拉了过去。
这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挑打,而属于正宗的拉弧圈。
乒乓球的赛场上,很多时候一个技术的强与弱并不完全取决于力量、速度和旋转这些硬指标,而是更多的取决于它是不是够突兀,是不是够新鲜,是不是能让对方完全没有预料到。
比如此刻,王超一个简简单单不是挑打的挑打,却硬是让拜耳在判断上出现了明显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