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
成士廉一拍脑袋:“我怎可信那鬼物所言,便置辛兄安危于不顾?”
又猛然醒悟,对着陈亦一揖到地:“三藏大师!士廉知大师非是俗流,有大神通在身,还请大师救辛兄一救!还有……”
“陛下若薨,则天下动荡,我大唐中兴,将永无望矣!”
“成士廉人轻位卑,更无能无为,恨不能扶天倾、挽狂澜,只能厚颜相求,求大师慈悲!救陛下于水火!”
成士廉一字一句,言语激荡恳切,铿锵掷地,说至此处,更是撩起衣袍,砰然跪倒:“士廉愿粉身以报!”
陈亦嘴角微扯。
“阿弥陀佛,成居士不必如此。”
袈裟一拂,成士廉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心中惊异,却仍是眼巴巴地看着陈亦……
陈亦虽然有些无语,但成士廉这份心还是令他有些小小动容。
说实话,不畏生死的人他也算见得不少了。
比如战场上舍生忘死的军人,他们是职责所在,精神所系。
比如江湖上刀光剑影的武林中人,他们是江湖人,刀口舔血就是本职,是名利之争,意气之争。
但成士廉的却是一种纯粹的书生气了。
明明不是自己的职责,也没有利益悠关,却只凭一腔热血,为着一些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能抛头颅洒热血。
或者,这也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文人风骨。
当然,喊口号喊得震天响的人不在少数,事到临头说着“头皮痒、水太凉”的荒唐事也有。
陈亦还是愿意相信成士廉是前者的。
实际上哪怕没有人求他,他也一样不会坐视顺宗被暗害。
否则他拿什么落子入局?
但若要救人,也得看怎么救。
那队阴兵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若真是传说中的地府,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在成士廉期盼的小眼神中,陈亦终于说出令他狂喜的话来:“此事乃小僧份所应当,只是此中事宜还需要斟酌一二,无论如何,你我还是先赶去长安吧。”
“好好好!”
成士廉连连点头,这副样子,似乎只要陈亦肯出手,就一定能救人一样,也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
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地位举足轻重。
曾经的天唐,长安之雄,冠绝寰宇,万邦来朝,堪称世界之中。
有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雄浑气象,万千瑰丽。
也有“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飞扬意气,盛唐风流。
几经战乱,巍巍盛唐已中落,自不复当年气象。
不过长安之雄壮瑰丽,仍是世间少有。
纵横数十里,仍可见几分盛唐时之气象。
世间的光与暗,往往共生共存。
越是光彩照人之下,可能越是阴暗。
古都雄城,再是壮丽,也难免有阳光难以照及之地。
天子脚下,看似安宁繁华,内中的暗流之湍急,阴私之污秽,却反远胜他处不知多少。
此时,便有一个暗流,渐渐朝着那最是金碧辉煌,也最是阴暗污秽之地,九重宫禁之地汇聚。
若是暗流涌出水面,恐怕就是一阵能改天换日的惊涛骇浪。
一个十分隐秘之处,重重花木,层层暗禁之中,一群人正汇聚在一起。
“大将军,深夜召集我等来此,可是有何大事相商?”
阴暗的秘室中,连人脸都难以看清,只能看到一个个黑影,跪坐其中。
若不是十分熟识,便连这话是谁问的,怕都分辨不清。
一个阴柔之气十分浓重的轻笑声自上首响起:“呵呵呵,大事自然是大事,只是不知诸位敢不敢听。”
“大将军这是什么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敢的?”
“好,既如此,在座都是自家人,咱家也不拐弯抹角了,”
上首,那阴柔声音的主人轻轻点了点头:“诸位可知,咱家昨夜于禁中当差,也不知是不是乏了,竟在那宣政殿外昏睡过去,梦中得见一神人,那神人告知了咱家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
这玄虚弄得并没什么意思,却少不了附和之人。
阴柔声音的主人缓缓转动头部,底下众人俱都感到了一股阴寒从身上扫过,才听声音幽幽响起:“那神人说,陛下当于明夜……登云升仙。”
声音十分轻柔淡然,不含喜怒。
却让在座所有人背后都升起一道道寒气,冷汗是止不住地往下滴。
更有人从座上直接瘫倒下地。
“这、这这……”
一股骚臭味儿忽然在密室中弥漫开来,将众人从惊骇之中熏醒过来,纷纷掩鼻。
上首那人,手中捻着一块手帕轻掩口鼻,轻轻挥了挥手。
几道黑影闪过,那瘫倒之人便从密室中消失,倾刻不见了踪影。
让其余人都是悚然一惊,垂首不语。
“别的话,咱家就不多说了,”
上首那人轻柔地说着:“只等明日一过,诸位都有从龙之功,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当不在话下。”
“愿附大将军冀尾!”
一众人影齐齐拜倒。
“呵呵呵呵……”
……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北,那通化门下,出现了一行极诡异之人……
第336章 浩然
紧闭的城门豁然洞开,漆黑如渊。
一队同样浑身漆黑,且有丝丝缕缕黑气缭绕的甲兵缓缓出现。
钩镰如漆黑弯月,麻布飘拂。
马蹄声嘚嘚,火苗惨绿。
铁锁之下,白骨咔啦啦作响,黑发披散的头颅咕噜噜滚动。
所行之处,鲜血涂地,哭嚎不绝。
一如新安县城中那一幕。
只是囚车中,铁锁下的白骨和头颅,更多了许多。
车马甲兵缓缓行进,无声无息。
长安为皇都,从此处往西去不远,便是那皇城宫禁。
守卫自然是森严之极。
别说是人,飞鸟也难进。
兵锋之下,甚至是鬼神也要退避。
但此时那层层禁卫兵锋,却丝毫阻不得这一行甲兵。
甚至一个个恍若不觉,任由一行甲兵缓行进城。
阵阵阴风刮过,一身绿色衣袍的王臻出现在道旁,对着甲兵之前,那骑马大将躬身拜迎。
“将军!此来长安之道,俱已疏通,唯前方去往宫禁道路尚未借成,不过下差已有安排,只是要劳将军稍待……”
“无妨。”
那铁甲大将挥手打断他说话。
“本将舆驾已至,怎能停留?既入此城,又还有何人能阻得本将?”
说话间,铁盔转动,朝向王臻身后。
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人,正是辛公平。
此刻正强自镇定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所谓的舆驾虽只五百甲兵车马,却是麻旗飘拂,直似弥天,前后戈甲层层,拥塞道路。
更兼黑气阵阵,绿火幽幽,白骨铺地,头颅哀嚎。
这般阵势,实非他区区一个文人所能承受。
他此刻仍能挺身而立,全靠心中那股不屈信念支撑着。
“这便是你要带去分润功德的阳间之人?”
那骑马的铁甲大将盔下两点绿火跳动,似看了辛公平一眼,发出硬物摩擦般的刺耳声音。
王臻躬身道:“回杜将军,便是此人,还望将军成全。”
铁甲大将铁盔缓动,似在点头赞许:“你倒是多识恭敬之心,未曾亵渎冒犯鬼神,既如此,也算你气运深厚,自可分一分这福德。”
“啊,多谢杜将军!”
王臻面露喜色,躬身一拜,又拉着辛公平,不断示意他拜谢。
辛公平心惧,虽不愿拜这鬼物,在他催促之下,也只好下拜。
铁盔又转向王臻,绿火阴阴:“你自去头前带路,莫要误了时辰。”
“遵将军之命!”
王臻微微犹豫,但看着铁甲大将盔下幽幽绿火,只得应是。
然后拉着辛公平前行。
阴兵再次行进。
离此处西北方向,不到一里之地,有一座形若庙宇祠堂的所在。
庙前立有一丈许高的石碑,碑上铁划银钩,镌刻几行大字。
在那队诡异甲兵出现在城中的同时,这石碑泛起了一层莹白的毫光。
诡异甲兵行进速度也是十分诡异,一瞬数丈,不过多时,就已行进至庙宇所在的巷道中。
一道光柱自庙宇之中冲天而起!
那门前石碑也光芒大盛,与庙中光柱交相辉映。
隐隐间,阵阵读书声似从虚空传来。
“立德践行,当四科之首。懿文硕学,为百氏之宗……”
“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
由低到高,瞬息之间,朗朗书声,铿锵如金铁。
一股浩浩荡荡的气息如渊如海,更有着那如山般的刚直不屈、坚贞义烈之意。
“啊!”
这如玉白光一现,王臻神色一如凡人见蛇蝎之物,惊骇之极。
那阴森惨白的一张脸,更是隐泛乌青,仓皇倒退数步。
“嗯?!”
那浩浩荡荡的气息让铁甲大将也是发出惊疑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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