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将至 (温言对酒)

酒席一直持续到凌晨，消耗了大量珍贵食材，不过罕有浪费，首先收拾卫生的工作人员会分食剩余较多的菜肴，如果一盘菜还没有被吃光，还会用餐盒打包收拢，发放给这几天辛勤工作的三等居民以作奖励，不管之前身份如何显赫高贵，现在他们都不会浪费任何一点食物，一定会把盘子舔得比洗的都干净。

这时身为二等居民的优越感就得到体现，在曙光小队出发那天因表现良好而荣获晋升的二等居民们不仅有足够的食物，还有舒适的住处，甚至每个礼拜都能洗一次五分钟的热水澡，如此奢侈的待遇是那些一个多月没见过荤腥，饿到两眼发绿舔盘子的三等居民无法想象的。

酒宴虽热闹。杨小千却食欲不振，早早离席，打包了三两个小菜带到办公室，与父亲杨严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算是难得有一个放松的夜晚。

“小千啊，你跟我说实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杨严酒后吐真言，把平时不敢想不愿问的话一股脑全抛出来，“你说，要是灾难过去了，穹顶消失了，国家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你……你可杀了不少人。”

“当然会来找我，不过应该不会过多刁难。要说杀人，258旅杀的比我多得多，不必担心。法律终究是人治，只要我肯为国家为人民服务，一切都好说。要知道，现在觉醒者可是远江才有的珍稀物种。”杨小千醉眼惺忪，笑答道。

“至于现在的情况，说实话，很不乐观。”杨小千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取出一副远江地图摊开，指着地图说，“喏，红色部分是258旅的地盘，黑色区域是危险区，那颗绿色斑点是咱们的天堂岛。”

“还有这些灰色区域和白色线条呢？”杨严打量地图两眼，问。

“白色线条是前后两次外出时记录下的安全路线，当然这个暂时作不得准，谁也不知道变异体和尸潮会迁徙到何处，灰色部分是我根据那些难民、逃亡者的口述，大概猜测出的灰色区域。可能存在其他新兴势力，这些灰色部分都是我们下一步考虑接触的地方。”杨小千解释道，“258旅人数有限，扩招新军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完成，在他们鞭长莫及的地方，我们要尽快插手，尽力统一远江境内的同胞，统一战线，共同抗尸，嘿嘿。”

“噢！”杨严恍然点头，接着指向绿色斑点旁边一块被绿色线条圈起的灰色区域，“这是？”

“江心岛，就是我最早考虑的大本营地点，后来因为顾忌政府方面而放弃。现在，是时候重新考虑拿下它了，258旅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只要刘远舟点头背书，我们就尽管放心拿下江心岛。”

杨严眼角的皱纹猛然紧缩，迟疑片刻后，满是担忧地问：“又要打仗？”

“噗，哈哈。”被逗笑的杨小千赶紧摇头，说，“不打仗，258旅集团对抗变异体和尸潮那才叫打仗，咱们这几十号人村头斗殴式的打法，还算不上打仗。放心吧老爸，现在只是备战阶段，我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没有把握绝不动手。”

“那你要去么？”作为一个“自私”的父亲，杨严第一反应只想到儿子的安危。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杨小千点头道：“必须去。江心岛常住人口加上来往游客，数量可能达到八千至一万，哪怕这里面只有五分之一的人变成丧尸，也会有近两千的数目，还要考虑变异体……”

说到这，发现父亲神色凝重，杨小千立刻停下，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想要收复江心岛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全力以赴，作为目前天堂岛上唯一一个打开两道锁链的觉醒者，远救会会长，我必须去。”

杨严知道，现在自己的儿子背负着重大使命，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仅系于他一念之间，只好闭口不言，闷头喝酒。

酒过三巡，再过三巡，杨严已是醉如烂泥，张欣怡带来几位侍者，搀扶着杨严回到他的套房，张欣怡自己则捧着一碗醒酒汤递到杨小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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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备战（中）

第二次远救会全体会议设立在酒店大堂，以前的会议室已容纳不下日渐庞大的队伍。

长桌横放在高台上，桌牌上写着远救会核心高层的名字，一张大地图悬挂于移动支架上，安置在主座正后方，台下摆着几十张座椅，第一排是曙光小队战士们的座位，之后第二、第三、第四排座位分别属于负责难民营救及安置的希望小队，负责日常命令传达及后勤等工作的行政人员，和有幸旁听会议的二等居民。

天蒙蒙亮时，方玉就来到临时会议厅，想着若不出意外，他和杨小千依旧是最早赶到会议厅的人，走进旋转门一看，杨小千果然站在里面，不过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秘书长张欣怡正陪伴在他身边。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杨小千朝方玉点点头，保持沉默。

方玉抬头，看到高台上立着两张大画像，以及几张小画像。居中的大画像正是此次曙光小队回归时不幸牺牲的两位队员，其余几幅小画像方玉虽认不出，可能猜到应该是希望小队里的牺牲者。

在沉重气氛中，方玉放下自己微微抬起在半空准备挥动的右手，沉默着走向自己的座位。

之后走进门的每一位与会者，都在进门的那一霎那感觉到这异常凝重的压抑氛围，也都同样一言不发，找到自己的座位轻声入座。

旋转门转了又转，随着一位位与会者在寂静中踏入会议厅，空气好似凝固。

在会议前开始的最后一分钟，于谦带着阿呆，姗姗来迟，受到这气氛感染，于谦不再呵欠连天，收起满不在乎的神色，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学着其他人的动作，轻轻拉开座椅，缓缓坐在椅子上，挺直脊背不碰到椅背。

“远救会的同志们，你们好。”坐在首座的杨小千站起身。

“唰”“唰”“唰”

台下四排座位上的人如海浪翻滚般接连站起，异口同声回应道：“会长好！”

旁听席上的曹明和胡文超吃了一惊，他们初来乍到，对远救会只知一二，连杨小千这号人都没听说过，何曾想过如此阵仗？曹明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直愣愣的盯着杨小千，目放异彩。

“两天前，我们迎回了我们勇敢的战士们。是他们，不顾自身安危，不惧重重困难，奔赴市区危险地带，救回了共九十二位远江同胞！我代表天堂岛上所有人，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杨小千话音刚落，王力何育等人带头鼓掌，王力手下的后勤人员自然跟着卖力鼓掌，拍的两手通红，曙光小队与希望小队的成员们难以压抑脸上的骄傲，大大方方跟着举起手，为自己和自己的战友鼓掌。

“不幸的是，他们之中，有人为了守护我们，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园，付出生命。”杨小千的声音透过便携扩音器，在会议厅内的功放音响里响起，让掌声顷刻间沉寂“请让我们将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容貌铭记心中。”

三分钟不低头不闭眼的默哀过后，杨小千继续发言：“为了让更多人知晓他们的伟大事迹，为了让英雄不被遗忘，我们会在天堂岛上立下一座纪念碑。”

“或许某一天，我们的名字也会被刻在纪念碑上，但我相信，你们之中没有人会因此胆怯、退缩。”

无需回应，大家都在彼此的坚定神情中看到答复。

“不久之后，一座有形的纪念碑会树立在天堂岛，可是这远远不够，我们仍需付出更多的努力与牺牲，才能建成心中那座无形的丰碑。”杨小千朗声道。

在杨小千说话的同时，张欣怡开始为在座众人分发资料。

“就在昨天，我收到258旅对尸作战前线指挥部总指挥刘远舟先生的来信。”杨小千打开自己的稿件，说，“大家可以看看你们手中的文件，这是刘远舟先生费尽苦心传来的消息。”

无需多言，仅凭纸上第一句“亲爱的远江同胞们，我是文卫国”就让所有人血液沸腾。当他们看完手中稿件，再次抬头时，杨小千在他们脸上看到一种久违的情绪：希冀。

希望在此时显得如此重要。

这一个月来，有多少人自暴自弃，选择自我了断，结束生命？又有多少人精神崩溃，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每夜目光呆滞形同枯槁？数不清。因为他们不知道穹顶外的世界是否依旧存在；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文明世界抛弃；因为没有希望，无论意志力多么坚强的人，都不敢面对未知的明天。

来自穹顶外的这封信无疑为内心藏有彷徨的人们打了一剂强心针，更让杨小千感到欣喜的是，当希望之光照进人们内心深处，扫灭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龌龊心思，远江境内的人类都会保有一分克制，不会轻易自相残杀。

可以预见，等到刘远舟将这个信息通过纪录片公之于众，那些地图上的灰色区域会越变越少，丑恶的罪行亦会越来越少。

“我在你们脸上看到了希望，是的，我们还有希望。”杨小千绷紧的脸颊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外面的世界安然无恙！只要我们守住远江，早晚有一天，穹顶会消散，我们还会回到往日那个天堂般美好的文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