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将至 (温言对酒)

在第三阶段，变异体成功实现自身定义的转型，使民众将变异体看成“具有超能力和特异的人或类人新物种”，一旦这个定义得到民众认可，变异体就拥有了巨大的生存空间，从此再难以根除。从变异体现在展现出的玩弄人心的能力来看，如果真正让他们走到第三阶段，变异体这颗毒瘤就再也难以根除，早晚有一天会成为灭绝人类的癌症——这么说或许不太妥当，即使变异体战胜人类，他们也会留下一部分人类作为圈养的食物。

正确的说法是，变异体会成为灭绝人类文明的癌症。在这颗毒瘤转化为癌症之前，必须尽快切除，哪怕不能以精确的手术切割进行消灭，哪怕付出附带的流血和牺牲，都在所不惜！

现在，变异体处于第二阶段的前期和中期，正在向“癌症”演变，而完成这一过程的最重要的催化因素就是：情感的伪装。

变异体是没有情感的生物，人类可以与宠物猫宠物狗和谐共处，甚至拿它们当亲人对待，但绝对不会养一只没有情感只有本能的野生动物在家里，遇到那样的生物，无论是高位者还是底层民众，都只有一个反应：拿起武器，赶走它！

继吃人肉之后，主持人问出了变异体没有情感这一问题，安琪儿会如何回答？

回避或答错，就等同于宣告这一轮宣传攻势的失败，以变异体现在站在明面的情况，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或许白在阴暗角落里还藏着一些变异体，但他们只能逃亡，永远成不了气候。

“是的，新生圣族没有情感。”

出人意料，安琪儿竟然直言不讳，承认了这一点，主持人没做出惊讶的表情，他今晚已经足够震惊，他只想把自己要问的问题说完，多余的表情就等到节目结束之后留给自己吧。

“我懂得不多，叔叔，我想问问您。”安琪儿问，“根据进化论，人类也是从只有生存本能的低等动物进化而来，不是吗？我记得爸爸以前给我讲过一个哲理故事，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考古学家举办讲座，他问听众：‘发掘出原始部落的遗址后，如何判断该部落是否进入文明阶段？’听众们纷纷回答，有人说看里面有没有陶罐，有人说看里面有没有鱼钩，但是考古学家却摇摇头，说：‘看里面是否有受伤后愈合的股骨。’为什么呢？因为重视生存本能的野蛮部落奉行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受伤者无力参与捕猎，所以无法生存。如果遗址中出现大量愈合的股骨，就说明受伤者得到了同伴的照顾，有人与他们分享火堆、水和食物，直到他们股骨愈合。怜悯，同情，最初的情感，就是标志文明与野蛮之间的分界点。”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真实，但是我想这个故事告诉我，情感和文明的产生都需要一个阶段，作为一个新生物种，我们最初只有生存的本能，但现在我们学会了同情，您看，我们尊重死者的遗体，我们同情苦难者的遭遇，我们尽己所能帮助他们……”

安琪儿坐直上身，一双象征着美好的洁白羽翼从她身后展开，她像一只百灵鸟似的飞了起来，欢快地在嘉宾席上空转了个圈。

“我父亲告诉我，无论我是人类还是圣族，他都会一如既往地爱我，叔叔，我或许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爱，但我很想去爱，爱我的父亲，爱你们，给我一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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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真正的棋局（感谢断线~风筝~护法打赏~）

于谦侧头，望着杨小千深沉的侧脸，问：“她答的似乎不怎么好？”

杨小千点点头，又摇摇头。

“单从问题本身来看，的确不好，不过我看这是故意卖的破绽，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怎么说？”

“嗯……变异体到底是什么？”杨小千提出另一个问题的同时，拿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于谦，一根塞到嘴边。

于谦熟练地接烟点火，略带迟疑地答道：“一个人类必须灭绝的新生智慧物钟？”

“你看，连你都被绕进去了。”杨小千指着屏幕里天使一般的安琪儿，“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这些鬼东西的真正来源，但是你不能单纯把它当一个天外来客吧？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变异体到底是什么？这个定义是很模糊的，你说他们是人类必须灭绝的新生智慧物种，那他们就真的变成一个新物种了，变异体的目的就达到了。”

“噢！”于谦顿首，“没听懂。”

“好吧，你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议会上，只跟觉醒者和达官显贵打交道，对人文的了解还不够，忽略掉这一点是正常的。”

注意到于谦投过来的压抑着不满的目光，杨小千立刻停止说教，转而解释：“如果我们都承认变异体是个新物种，那么不用怀疑，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和政府都不会与变异体合作，对于非人智慧生物，只有不死不休一个局面，谁想跟变异体合作，就得先做好跟变异体一起灭亡的准备。但是，如果拼尽全力，都无法灭绝变异体呢？或者说，如果灭绝变异体的代价大到全体人类都难以承受呢？特别是现在的情况，魔潮刚刚结束，我们还要考虑下一次魔潮和以后不断出现的新危机，你想一想，会发生什么？”

“妥协主义就会冒头，打着联合的名义对变异体妥协，实质上就是投降主义！”于谦有所明悟，“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杨小千的解说才进行到一半，于谦居然说自己明白了，这让杨小千有些不适应。

“你想说，这就是变异体的策略，模糊概念，釜底抽薪。其实，变异体的定义不应该是新生的智慧物种，对，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对于人类而言，他们应该是……”于谦话到半截，陡然停住。

杨小千完全没想过于谦能悟到这一点，大感意外，于谦刚一停下他便追问：“是什么？”

于谦张着嘴，犹豫半天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回想起偶然间听到其他人谈论T原体和T病毒时的对话，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他喊道：“是病毒！”

“就像T病毒寄生人体，杀死宿主之后占用宿主的躯壳，人类和变异体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物种之间的斗争，而应该是病毒和宿主之间的斗争！物种之间的斗争，可以容许妥协主义、联合主义甚至是失败主义、投降主义的出现，但病毒与宿主之间的斗争却不可能！唯有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哪怕流再多血，哪怕付出再多牺牲，都不会有妥协的余地！好哇，这就是白的手段，厉害，厉害，厉害！”

熟知于议长的人都知道，只有情绪极为激动时，他才会一连重复三声，此时连说三个厉害，可见其心绪激荡。

“是啊，厉害。”杨小千苦笑，凭他的能力与白博弈，越来越力不从心，只能期望高个子能有所作为。可坐镇上京的那一位到底在做什么呢？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到底是在等什么？再这样等下去，变异体带来的危机，还能解决么？

“我懂了！”于谦又悟出了一点东西，“变异体想成事，就不可能永远偷偷摸摸，既然站出来，就必定接受质疑和敌对，与其等到真正的敌人出招，不如先画个靶子自己打！这个电视台节目就是变异体安排的，他们把这些必须面对的问题先问出来，靠着巧妙的安排自己给出回答，既能影响不知情者，也给那些头脑不灵活的拥护者提供他们需要的解答思路，这样一来，平民百姓相互争论时，变异体的支持者就能说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进而影响更多人。变异体通过这种手段制造争端，把话题捅破天，让所有人都来讨论，总会有人买账，就像你说的，他们只需要一部分人的信任……这一招，我可以学来用！”

“嗯。”杨小千不置可否，比起变异体制造舆论那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于谦现在表现出的领悟能力更让杨小千心惊。

于谦起身，又坐下，神情慎重地问：“变异体太厉害，尤其有一个白，再这样拖下去，我们会不会满盘皆输？”

杨小千张口正要回答，可想到于谦今晚的精彩表现，忽然又改了主意，不答反问：“真正的权力会不会赋予人民？”

“不会！”于谦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读史书这么久，从没有见过哪个国家哪个朝代会真正将权力赋予人民！历史一直就是少数精英驱策带动大众前进的过程。”

“你这话一点儿都不马克思，不过我得承认你说得对，继续说，那少数精英是什么？”

“好，教我读书的那位华清教授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人类是政治生物，统治者则是精英政治的缔造者和维护者，而精英政治中每个决策者都是理性和逻辑的综合体。”于谦扔了快烧到手指的烟蒂，低头望着火星沉思片刻，继续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人民是容易受到欺骗容易被驱策的，但是统治者不会，白主攻下层路线，就是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欺骗真正的精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变异体开辟新的生存土壤，民众的认可和接受可以为他们提供一定生存空间，但很有限，美联邦为了利用他们获取利益，可以容许他们蹦跶一阵，但蹦跶不了多久，我们还没输，只是不能全胜，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