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将至 (温言对酒)

这不是件轻松的任务，联合指挥部的参谋和指挥官们要做的远不只是找到最近的队伍派到各个灰色裂缝出现的地点那么简单，因为现在同时有上百个灰色裂缝出现在南都市市区内，

指挥部的参谋和军官们必须在极短时间内预估各个灰色裂缝的威胁性与危险程度，找到距离最近且有能力对其进行拦截的部队，并为该部队安排合理路线，避免出现指挥混乱或各部队在半路相遇堵路的尴尬状况。除此以外，还要对每道裂缝做出二次拦截准备，以免出现意外。

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巨量的信息进行有效处理，绝非易事，且指挥部内参与联合指挥的参谋军官大多是第一次进行实战，而且这次作战的敌人还是异界魔物，以往在军校里学到的大多数知识与经验大多派不上用场，全靠个人应变，难免会有差错。

看见指挥部里呈现的混乱，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幸好会长早有安排，留有魔潮快速反应部队和几个具备特殊机动能力的部队当救火队用，否则这突然出现的一百多个裂缝必定在南都造成惨重损失。

要知道，考虑到各方压力与国际影响，南都市市政府没有提前对市内市民进行迁移，哪怕漏掉一处裂缝没有及时消灭其中魔怪，都等于是将南都八百二十万手无寸铁的民众暴露在怪物的尖牙利爪之下。一旦此次南都保卫战失利，丢掉的不仅仅是民众的生命和参战者的荣誉，还有政府的威信与国家为民众提供的安全感。那样的惨重损失，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即便是远救会会长杨小千，即便是省委书记杜心鹿，也扛不起这个责任。

“方司令。”

一声呼唤让怔怔望着作战屏幕的方玉回过神，方玉转头看去，看到一个梳着大背头的青年朝自己走来，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留这种发型，整个远救会就只有一个人总是梳着大背头。

“洛先生。”

洛应南听见方玉这声“先生”，眼角有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矜持摇头，说道：“我现在是魔潮快速反应部队的一份子，是方司令手下的兵，您直接喊我名字就好……通讯员说您让我过来，请问是对我另有安排吗？”

方玉必须承认，洛应南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有判断力的人，在这乱象初显之时，走进指挥部看见那张满是红点的大荧屏后仍旧能保持镇定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就连方玉这个总指挥都有些心里打颤，这毕竟是方玉第一次站在如此高度进行指挥，相比之下以前指挥曙光小队和变控中心的追逃小组，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儿戏。

“是的。”方玉指着正前方的大屏幕，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应南，如你所见，南都市市区内现在已经出现一百二十一个裂缝，这个数字仍在不断增长，而且上空那道巨型裂缝还在扩大，我想我们有必要对之前的安排做些调整。”

“我服从组织安排，服从一切命令。”洛应南像是没过脑子似的，说出这么句套话。

方玉奇怪地看了洛应南一眼，感觉此举含有深意，不过眼下可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方玉摇头道：“我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洛应南愣了愣，随即明悟，一双眼睛在眼眶里灵动地转了两圈，回道：“我之前被编入二大队第一小队，职责是配合攻坚能力觉醒者，击杀指定的拥有强大实力或特异之处的魔怪个体。我认为现在能够最大化利用我能力的方式是临时将我从快速反应部队内抽调到急救医护队，由我带队，抽选拥有位移或运输能力的觉醒者，配置空陆多种运输工具，组成一只特殊的超能力急救队，奔赴在各处战场，救治觉醒者。”

洛应南在觉醒者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言下之意，由他率领的特殊急救队只负责救治觉醒者，不会负责其他战士的救治。因为超能力的使用是有所限度，可以预想上百处战场上会不断有人遭遇致命伤，但洛应南使用能力进行救治的次数是有限的，这有限的次数，只能留给那些更加重要，在战场上能做出更多贡献的觉醒者。

这是一次残忍的抉择，但无情的并不只是洛应南。战争，本就如此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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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南都保卫战（三）

方玉默然肃立，深深凝视着洛应南的双眼，在他平静如水的眼波中方玉看不到一丝动摇。方玉心想，或许，这个从一开始就投机倒把，靠着损害他人利益为自己铸造踏脚石的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个总指挥，因为他能像会长一样聪明、理智、无情、残忍，他能将其他人当成棋子，当成数据去消耗，能最大化发挥每个人的作用——方玉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有些人是战场上的炮灰，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去死。

“我赞同你的想法。”战争中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人多愁善感，方玉很快点头，问道，“只是，应南，你应该明白，这样的安排会不可避免地给你带来负面影响？”

在全网直播的战场上，明明拥有救治他人的能力，却为了把能力留存下来救治觉醒者，而选择对濒死的保卫军战士见死不救——这样的行为，必定引起普通民众甚至是远救会内部的剧烈反感，将会对洛应南的前途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

“是的，我明白。”洛应南的目光依旧如秋水般清澈，“请方司令不必担心，首先，直播不会出现太多觉醒者使用能力的画面，这是机密情报，不会过多泄露，所以只要全军将士能够理解我的做法，此事就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其次，我已清楚认识到我的选择将会对我带来何种影响，我以我的人格与身份发誓，此后绝不会因此对您，或对联合指挥部心生怨念。”

“最后，我服从组织安排，服从一切命令。”

说完这三段话，洛应南低头避开了方玉的目光。方玉以一种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洛应南几眼后，忽然顿悟。

洛应南知道他的选择和行为会激起普通民众的强烈反感，但是洛应南不在乎，因为洛应南现在的身份是觉醒者议会议长内阁成员，他代表的是觉醒者议会，是议长于谦。洛应南此举固然会激起普通人的反感，但同时也会大大拔高他自身在觉醒者群体中的威望地位。

这是一个难于两全的极端问题，以洛应南现在有限的选择权，在笼络一方的同时，就会无可避免地推走另一方，而洛应南果断地选择了觉醒者这一方。

至于民众反感以及此举造成的更加深远的影响，洛应南并不是完全不在意，他的暗示很明显：“我服从组织安排，服从一切命令。”

意思就是，这个压力，应该由联合指挥部，由总指挥方玉，甚至是由南都方面包括杨小千杜心鹿在内的最高指挥层来承担。只要方玉现在下令，命令洛应南“必须优先救治觉醒者，且在必要情况下保留能力以救治之后受伤的觉醒者”，那么洛应南就不是见死不救，而是被迫听命。

洛应南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这口大黑锅甩给联合指挥部，而且方玉还不能不接。

方玉是魔潮快速反应部队总指挥，是南都保卫战的核心指挥层之一，他完全有权下这个命令，而一旦方玉下令，很大一部分舆论压力就会转移到方玉肩上——当然，方玉也可以踢皮球，或者继续向上报告，提交申请，把这个压力继续往上传。但现在战场情势紧急，大大小小上百起战斗已经打响，随时可能会有觉醒者受到致命伤，多拖一分钟，就可能导致更多人丧生，导致战局失利。

或许，我可以先让洛应南组成急救队赶赴战场，让洛应南先对所有受到致命伤需要救治的战术进行抢救治疗，同时向上提交申请……方玉游移不定，依稀间耳畔似乎再次响起杨小千的声音。

“远江同胞营救协会，简称远救会，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你看到那些战士了吗，他们不像我们一样拥有超能力，他们面对变异体的尖牙利爪，也像普通人一样脆弱。但是他们背起行囊，扛起长枪，越过机械炮火组成的围墙，踏向充满危险的远方。他们有一种我没有的东西，勇气。现在我也想拥有这种东西，然后我要将这种东西传播出去，感染更多人。”

“你认为二十年劳役太重？你认为那些人罪不至死？你太高估人性的美好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你这样圣母的心态，如果放任他们冷漠利己，你在里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人性丧尽的黑暗末世很快就会降临。你知道为什么远江幸存民众的思想风气能转变的这么快吗？因为我杀了很多人，杀的人头滚滚。你知道为什么仍旧有人敢见死不救，敢害人利己吗？因为我杀的还不够多。”

“是的，我知道这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或许十年之后，会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屠夫，或许百年之后，会有人刨开我的坟墓，唾弃我的尸骨……那又如何？千千万万战士因为我们传递的信念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而我只不过承担一些压力，承受一些可能会有的骂名，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凭什么来做远救会的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