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将至 (温言对酒)

此后，留守江心岛的远救会成员及亲属也开始带着物资分批撤离。

一周的时间里，来回不断的船队几乎将江心岛搬空，而不断运往新远江的各类物资也使得新远江方面的反对声音逐渐降低——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午时，杨小千站在纪念碑前，默默凝望着上面的名字，此时的江心岛已陷入一片死寂，不复以往热闹。

所有民众及大部分远救会成员都已撤离江心岛，现在留在江心岛上的只有会长办公室的成员、十多位隶属于远救会的觉醒者，以及镇守展馆的裁决小队。

这一周时间里，四周海域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动，江心岛也没有遭遇任何袭击。但杨小千有一种直觉，白一定躲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注视着监听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如同蛰伏阴影中的猎手，静静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这场角逐中，双方都是猎人，也都是对方的猎物。

“会长，会长！”

小丹的声音又是那么急躁不安，这丫头总是这么沉不住气。杨小千轻笑一声，转头向后看去。

小丹脸色煞白，两条长腿迈个不停，高根鞋早不知踢去了哪里，脚底的丝袜被粗糙的地面磨破，脚趾脚心渗出斑斑血迹，但她却仿佛不知道痛，拼命地，拼命地跑着。

“扑通”

白嫩的小脚踩在一颗小石子上，小丹摔倒在地，滚了两圈，膝盖磕破碗大的伤口，小丹连看都没看一眼连滚带爬努力从地上站起来。

“怎么了？”隔了几十米远的杨小千忽然出现在小丹面前，伸手扶起小丹，面色凝重，“生什么了？”

“新远江，丧尸，铺天盖地！”

语无伦次的小丹举起不断颤抖的右手，手心攥着一台手机。

………………

两个小时前。

一支成员特殊的队伍离开没有城墙保护的新远江外城。

随着新远江定居人口逐渐增多，城市排污能力体现出明显不足，在贫民窟数不清的人将大小便洒在道路上，有的人甚至直接当街大小便，258师想管也管不了。

人有三急，哪怕天王老子，还能不让人拉屎拉尿的么？

但居民区本就拥挤不堪，若任由居民将废水、排泄物和各类生活垃圾倾倒在外，将不可避免地引起疫病传播等一系列严重后果。

于是，一队由专业管道工人组成的队伍在一队精锐士兵的护送下，离开新远江，尝试重新启用城市下水道。

与其他城市公共设施不同，城市下水道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不需要时时运转精密机器，也不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精力才能修复。

伊达拉里亚人留给罗马人的马克西姆下水道直至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扔在投入使用，华夏赣州九百年前的“地下长龙”也是同样。

远江的下水道虽较之不及，但也不可能半年无人清管便堵塞坏道。所以，这应当是一次相当轻松的任务，再想想丰厚的回报，每个管道工人脸上都会浮起笑容。

当他们打开通往地下下水道主干道的入口时，没有人能想到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最先下去的三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很快就用无线电传回消息。

“有些不对劲。”打头的那位管道工人打开头盔上的头灯，电筒的光亮照进黑洞洞的远处，入眼的景象将他吓得两腿软。

眼前是错综复杂的管道，不是原本用来排污的下水道，而是明显经过挖掘的人行通道。

而通道那面，密密麻麻，影影绰绰，挤满了僵硬的身影。

“啊——”当那些僵硬的身影受到光源吸引，纷纷转过头时，管道工人出一声无法抑制的尖叫，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下水道的恶臭味道他很熟悉，但现在他闻到的是浓重的尸体腐烂的臭味！

“跑，跑啊！”第一个现的工人转头就跑，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工人争先恐后向着来时的井口奔跑。

但最终他们都没能逃出生天。

地面上，一个又一个井盖被翻开，数不清的地洞忽然出现，拥有锥形双臂能够挖掘地下通道的锥臂变异体跃然而出，接着又进入地下，不断挖掘新的出入口。

每一个出入口都有数以千计的丧尸如屎坑里的苍蝇，带着恶臭疯狂涌出。

千百尸潮，汇聚成海，泱泱尸海，吞天没地。

变异体图录上所记录过的每一种变异体都出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海中。

在这片汪洋大海的中心，一只巨手撕裂地面。

天空上，三百只蝠翼变异体伸展肉翼，组成一片黑云，翱翔于穹顶之下，遮盖阳光，俯瞰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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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来了，他们来了（下）

想象乌云密布的苍穹下，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不断掀起触碰天空的巨浪。而你则是这惊天动地的海啸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渺小尘埃。

这就是聚居于省实验中学的人们所经历的绝望，当这浩瀚尸海如火山爆出的岩浆般，从地底喷涌出来，肆虐大地涂炭生灵时，他们当其冲。

“吴老师，走啊，快走！”

李旭催动最后一分力气，在后方道路上立起一道冰霜之路，但面对成千上万的尸潮，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纵使他鼻血横流，亦不能稍稍阻隔片刻。

“一起走！”吴坤揽住陷入昏迷状态的李旭，疾步跨上一部悍马车，这是附近唯一一部尚能使用的汽车。

在他们身后，省实验中学内的幸存者们四散奔逃，想要找一条逃生的道路，但四面八方都是闻见血腥的狂尸，不断有人被追上、扑倒，分食殆尽。

吴坤后槽牙咬的嘎嘣嘎嘣响，那些人都是他的子民，是将信任与性命交付给他的学生，但如今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撕成碎肉，什么也做不了。不论内心有多想停车与后面那些散着腐臭的尸体血战到底，吴坤的理智和求生欲都迫使他死死踩住油门，一路狂奔。

“现在掉头，谁也救不了，只能一起死。”吴坤两手紧紧把着方向盘，面目狰狞，“我不能掉头，就算我可以去死，李旭也不能去死，他还年轻。我要把他安全送到新远江。”

吴坤的妻儿在灾难爆初期就早已身亡，而吴坤悲痛过度，再难以对他人打开心扉，半年多时间里身边有过女人，但从未有过伴侣和亲属。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学生李旭填补了他内心的空洞，在吴坤看来同样孤身一人的李旭就像他的第二个儿子一般。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李旭死在这。

听着窗外的惨叫，吴坤猛然出歇斯底里的大喊，状若疯魔。

“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悍马车抛下其余人，不断加，远远甩开后方奔逃的人群，破灭了他们求生的希望。

各个聚居地的幸存者们同时收到消息：来了，他们来了！

不必问谁来了，铺天盖地的尸海隔着几公里远也能看到，数十万丧尸朝着一个方向狂奔时，桥梁垮塌，大地颤动。

法令和规矩在这一刻失去了效用，各处聚居地从上至下不论身份，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能用的最快方式撤离，逃向新远江，那是他们所有的唯一的希望，他们只能祈祷，祈祷新远江的长城能够挡住这场噩梦般的尸海。

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新远江温暖的怀抱，而是铁丝网与重机枪组成的钢铁壁垒。

为防高等变异体躲在逃难人群中混入新远江，对尸总指下令封锁城门，用机枪与大炮将所有逃难而来的幸存者逼退，所有人未经检疫不得进城。

城卫部队与预备役紧急集合，258师大部队固守新远江，救远军与对尸前指收缩防线，小半个新远江外城连同那些逃难而来的民众一起暴露在毫无掩护的开阔地带里。

谁都看得出，若情势紧急，他们都将成为被放弃的战略牺牲品。

………………

“多久了？”杨小千微微张开双唇，嘴里全是久违的苦涩的滋味。

“两个小时了！”小丹尝试站起身，但却无力摔倒，她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捂着左脚，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溢出。

杨小千忽然有些晕眩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站姿，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如果江心岛上的民众没有撤离，新远江城内及各处聚居地的民众完全可以撤离到江心岛，以希望之星的能力，加上远救会的工作效率，能为他们提供一处安全的生存空间，而那支丧尸大军也无法触碰到江心岛，因为那些变异体找不到足够的船只运送丧尸，如果不能一次性运来以万为计数单位的尸潮，分批次运送只不过是送靶子，更别提对尸总指完全有能力在海面上将他们击沉。

而现在，江心岛上的民众已全部迁至新远江，返程的路又被截断，已不可能再让他们安全回到江心岛。

不需要进一步的解释，杨小千已大致猜到了。南岩区以及其他黑域里的丧尸和变异体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