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手 (牙齿)

沉郁闷热的底舱，奴隶们早已等待多时，听到命令后，推开船舷的翻板，将悠长的船桨慢慢伸出去，缓缓地切入海面，随即听从卡西欧的口号，整齐地摇动二十只船桨。

迎风破浪的桨船，左右船舷迅速插上翅膀，如同离弦之箭，在万顷波涛上肆意地飞翔。

鲁斌在甲板来回走动，查看船身的平衡，发现没有任何异常，随即来到船艏柱上，飘飘欲飞的女神雕像，如同活过来似的，侧头望着几乎失和的被选者，默许他与自己并肩。

湛蓝的海面在脚下滑落，就像捷足的神使行走其上，迅疾的海风呼啸而过，却无法掀起兽皮的披篷，鲁斌的内心涌出豪情，鲸吞四海的野心慢慢滋长。

追随者们趴在船舷，呕吐至肠胃空空，在眩晕中快速习惯海上的颠簸，行走在甲板上，也不像喝醉酒的狂徒，迈开踉踉跄跄的脚步，而是一步一脚印地沉稳。

只不过，他们还做不到如履平地，甲板稍微倾斜，鲁斌就会看见追随者们，原地站住不敢动弹，就像一根标枪钉在甲板上。

“与平庸的凡人相比，你们已经做地够好，不必过于苛求自己，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出海。”

鲁斌的宽慰话语，如同一剂良药，治愈追随者受到的伤害。他们的肠胃空空如也，此时正饥火中烧，干粮食水不敢轻动，就各自施展手法，在海中垂钓，或者射杀随船的海鸟。

船尾翻涌的波浪，卷起海里的鱼虾，海鸟被吸引而来，不仅种类繁多，数量也不少。

少女科瑞风闻此事，立即劝阻追随者，不可随意射杀海鸟，声称它们都是吉祥的瑞兆，出航平安的保证。

追随者看在她与鲁斌的亲密关系份上，只能默默听从，细绳绑定利箭的尾端，不时射杀跃水而出的海鱼，既能补充新鲜的食物，又能联系射箭的技艺，成为众人乐此不疲的游戏。

白水熬煮一锅咸腥的鱼汤，肥美的鱼腩就着炉火烤成金黄，即使没有发酵的面饼，所幸的是有饥饿佐餐，追随者们满足地用过今天的午餐。

鲁斌看着目的地，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从起初的拇指头，变成并拢的手掌，如同伟岸的天神，轻轻地按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

“多得船艏像的庇佑，此次出航顺风顺水，摇桨的奴隶，辛劳的汗水没有白流。我估计傍晚时分，应该能抵达新岛屿。第一天就有如此收获，未来更值得期待。”

满载死亡与毁灭的桨船，快速地接近露出海面的岛屿，如果视野能够穿透而过，应该可以看见陌生的海域，诸类礁石、小岛，多地就像天上的繁星，在酒蓝色的海底，诡异的阴影肆意游荡，亡者的眼泪，在磷光中飘荡。

第三百二章苍白之眼

黄昏时分，桨船顺利抵达目的地，鲁斌独自伫立在船艏柱上，仰望如火焰燃烧的天空，绚烂的夕阳，慷慨地洒下片片碎金，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如同褪下仙灵的云裳。

海水拍打岸边的礁石，无数浪花碎裂，交织成入夜的摇篮曲，伴随着海鸟的轻鸣，就像朦胧的月光，停驻在玫瑰花瓣上。

如水的温柔，酝酿着醇酒的芬芳，微风拂过纤细的琴弦，掠起一串银亮的音符，花瓣飘荡落在水面上，被波浪的轻纹缓缓推搡。

桨船停靠的天然港湾，伸开强健的臂膀，披着夜色的轻纱，将历经大海的磨难，长途跋涉的旅人，温柔地拥进怀里。

壮硕如山的野猪，原本待在甲板下，充当平衡的压舱，当桨船刚刚靠岸，它就迫不及待地冲出船舱，率先奔向厚实的大地，发出兴奋的吼叫，显然漫长的旅途，将它折磨地够呛。

鲁斌举起右手，往前轻轻斩落，追随者们抓起武器，皮甲、盾牌等装备穿戴上，按照顺序迅速离船，在皎洁月光拂拭下，熠熠生辉的白色沙滩，迈开矫健的步伐。

狭小的天然港湾，没过多久搜寻完毕，除了绿荫掩映的棕榈林，鲁斌先让挂甲蛮猪进入试探，不期然地发现驯服的家畜，似乎有人居住的迹象。

摇桨的奴隶辛苦劳作一天，除去用餐时分成两班轮换，此时还得下船，聚集在沙滩上。

追随者令他们生火做饭，反正新鲜的食物到处都是，不会造成干粮短缺。

没有过多的限制，奴隶变得更加积极主动，毕竟勇士的胃口再大也有极限，海水褪去的沙滩，尽是倾慕月光出现的虾蟹海产。

鲁斌看着庸庸碌碌的奴隶，只为自己的口餐忙活，反观被提拔擢升的追随者，尽管也是奴隶出身，却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借助皎洁的月光，鲁斌依稀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浮现出好战的欲望，甚至已经无需掩饰，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

“包括卡西欧在内的六位追随者，在他们身上我倾注太多的心血，如果能够顺利收下，转化成‘随从’，想必会有一重贴心的保障。”

至于少女科瑞，尽管鲁斌对她颇多期望，由于浪花泡沫之女持续不间断的影响，无法明确判断其倾向，只能继续观察下去。

“即使没有女神的灵降，拥有‘烈焰红唇’的神术卡，我也能将少女科瑞，蜕变成专属的治疗师。稍后，擒捕海妖塞壬，夺取她们魅惑世人的歌喉，定然能将少女科瑞，擢升为麾下军团专属的‘胜利女神’，我对此深信不疑。”

鲁斌收回思绪，开启一天一次的“苍白之眼”，扫视着幽静深远的棕榈林，黑白分明的视野里，挂甲蛮猪的气息有如篝火般熊熊燃烧，以它为坐标不断破除幽暗的迷雾，直至穿透面前浑厚的障碍，看见家畜的来源。

连绵起伏的群山，源自火山的造物，在地势平缓的山麓上，零落分布着十几座简陋的石板小屋，只是毫无人气的破败，似乎遭到可怕的劫难。

而在山腰位置，天然形成的洞穴，在月光照拂下显得残破不堪，入口处有很多奇怪的痕迹，折断的黑曜石长矛，生锈的青铜剑碎片，似乎经历过惨绝的大战。

“希拉岛的勇士们，跟随我穿过防风的树林，用手中的武器和坚固的胫甲，趟出安全的通道。”

追随者迅速集结，除了留下卡西欧看着摇桨的奴隶，其他人已经整装待发，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少女科瑞立连忙来到鲁斌的身边：“如果航向没有出错，这座岛屿是距离家乡最近的西索斯岛，去年被出海的勇士征讨过，掠走大量的人口，战利更是收获颇多。要小心，我们的摇桨奴隶，没准其中就有岛屿出身的居民。”

鲁斌的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我正在发愁，没有合适的向导，没想到你对附近的海域非常了解，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少女科瑞微微屈膝，欠身施礼后才说出原由：“一切都是女神的指引，刚才那番话也是祂降临在身边，搭着我的额头对你转述。”

“摇桨奴隶有岛上的居民，也就是说会有叛逃的事件发生。离开希拉岛不久，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幸运女神对我发出警告，现在还不得而知。”

鲁斌转头望着战士装束的科瑞：“我原本想将你留下，毕竟卡西欧一个人，恐怕无法弹压所有摇桨的奴隶。不过把你带走似乎更合适，逃走的奴隶熟悉岛上的环境，只要我把他纳入视线范围，牢牢地锁定住，自以为重获自由的人，会成为我们最好的向导。”

少女听完鲁斌的话，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她感觉眼前的景物豁然开阔，即使月光无法照拂的阴暗角落，也被英雄的智慧点亮，当下没有任何疑问。

当鲁斌率领追随者们离开沙滩，劈荆斩棘地穿过棕榈林，开辟出安全的林中通道，离开闷热潮湿的底舱，登上岛屿的摇桨奴隶，就变得很不老实。

其中有一个寻找虾蟹的奴隶，在银亮的沙滩上越走越远，当卡西欧发现不对劲，开口呼唤他时，狂妄之徒竟然扔下刚才的收获，撒腿冲进港湾的偏僻角落，出乎意料地消失在礁石之间，就像被温柔地如同母亲般的臂膀所隐藏。

卡西欧被逃奴无视自己的命令彻底激怒，可是沙滩上十九个摇桨奴隶，都是自己的责任，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去追索唯一的叛徒。

斜靠在沙滩上的桨船，究竟是谁接手负责看管，今天的晚餐没有准备好，责任会落在谁的身上，卡西欧的心里快速掂量哪个更重要，结果留下的意愿占据上风。

迫不得已，卡西欧双手并拢放在嘴边，面朝幽暗深寂的棕榈林，发出求援的讯号。

追随者都没有折返，挂甲蛮猪却是第一个出现，颇具灵性的召唤生物，顺着卡西欧的指引，嗅闻着逃奴的气味，循着他的脚印，向远处的港湾角落追去。

此时，鲁斌已率众顺利穿透树林，听到风中传来卡西欧的呼喊，立即知道逃奴事件已然发生。

如此沉不住气的摇桨奴隶，鲁斌忍不住摇头，苍白之眼的视野里，暗淡的灵光留下诡异的踪迹，竟然潜进岩浆入海冷却后形成的岩山里。

“或许有天然的裂隙或者夹缝，被原本是岛上居民的摇桨奴隶发现，借助地形的便利，甩开卡西欧的追踪。嗯，挂甲蛮猪追上去了，它的鼻子很敏锐，没准会发现什么。如此一来，正好可以掩饰过去，避免让目标发现，逃奴事件如此轻易，都是我暗中放手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