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无痕点了点头,道:“明日若要营救我那徒儿,怕是会有很多困难,阁下……”
浪天涯站起身道:“仙子放心,我明日必定到场。”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皓月之下,浪天涯屹立于城墙之上,遥望着演武场无数的火光。
依次摆开的帐篷在黑暗中如一颗颗棋子,一眼望去,竟是难以达到边际。
※※※
天朝二十六年,立春。
在最后一场雪花消融的几天后,仿佛寒冷突然退场。连续几日晴朗的艳阳下,整个世界不再是一眼望去的枯黄,英雄树开出了新的枝丫,路边也长出了不知名的野花。
暖阳下,盔甲与兵器折射出点点光芒,如大海中波光粼粼的海浪。
安文帝率领文武百官于演武场举行祭天大典。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赐军神勇,破敌万千。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安文帝身穿战袍拜于东方,到念完手中的祭祀文,突哀叹一声道:“太祖陛下,儿皇无能,令太祖蒙羞啊!”说罢,竟是伏地痛哭。
边上侍奉的太监一时弄不清楚状态,也赶忙伏地,轻声道:“陛下,您怎了?”
安文帝年在二十八九,生的英气勃勃,可却是额头与眼角出现了本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细细皱纹。
就见他哀叹一声,而后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站起。
他目光掠过自己脚下五十万整齐阵列的士兵,以内力传声道:“诸位将士,今有蛮荒侵犯我朝边境,孤眼见百姓流离失所,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故率兵南下,驱逐外敌。”说着,目光瞟了一眼最前排人群中祝卿,继续道:“可孤到了这龙川之后,才发现有人狼子野心,私通外敌,为满足一己私欲,竟是与蛮荒人勾结,残害无辜百姓。”
安文帝此话通过内力传遍整个广场。
霎时,演武场满是骚动。
“在孤率军讨伐蛮荒人之前,定要将此贼拿下祭天,已告慰死去的黎民百姓。”安文帝双手一甩衣袖,快步走上台中的龙椅。
侍女举起华盖慌忙跟上。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兵部侍郎黄袁文走出阵列,跪拜喊道。
安文帝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伸手道:“爱卿请讲。”
黄袁文突跪下身子,已炙热的眼神望了一眼站在最前排的祝卿,厉声喝道:“臣死谏!”
众人哗然。‘死谏’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折中的下场。
安文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中却是带着几分得意,所有的事情都随着他原本定好的计划开始。
黄袁文磕了几个响头,哭喊道:“内阁学士祝卿祝大人蒙受皇恩,为我朝军部提供马匹武器,却是私底下两面三派,贩卖火器于周边异族,害得我朝边境不得安宁。此贼不诛,天下难安啊!陛下。”
安文帝长长的哦了一声,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祝卿,道:“黄爱卿可是有何实证?”
黄袁文道:“禀陛下,臣有一人证,只要传上她,一切便可大白。”
安文帝点了点头。边上一太监扯开嗓子喊道:“传人证。”
突地,祝卿摇头笑道:“不必了!要杀我祝卿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我承认便是。”
安文帝却是心中咯噔一下,这太过易与了吧?然而脸上一片震怒,猛的一拍龙椅上的龙头,喝道:“好大胆子,乱臣贼子,枉孤如此器重你。”
祝卿竟是笑得更为张狂,道:“器重我?陛下怕是弄错了吧!你不过是我借我手杀掉朱鉨而已,又何必如此说得那么好听了。”说罢,继续道:“朱鉨不死,这场站还有得一打。现如今何人敢率军迎敌?龙川破城之时,便是你这黄口小儿归西之日。”
安文帝怒目道:“来人,将此贼子拿下,我要拿他的血来祭这青天。”
祝卿哈哈一笑,几步凌空跃起,跳上祭台之后,摇头笑道:“陛下,我想请你看样东西。”
边上的带刀侍卫纷纷将他围住,其中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色面具的将士拔剑道:“束手就擒吧!祝大人,成王败寇,你又何必垂死挣扎?”
祝卿讶然道:“谁说我输了?”说罢,哈哈大笑一声,继续道:“听闻你是皇家第一刺客,也是陛下的御前护卫,那就让老夫看看你剑法到了何种地步,能不能保得了这狗皇帝今日的安全。”话音一落,竟是快速朝着城外掠空飞去。
暗影刺客未闻言暗道糟糕,急忙一手抓住安文帝的身子,朝着远处快速跑去。
漫天的烟火从演武场爆炸开来,夹杂着五十万士兵的血肉与破碎的衣裳漫天飞舞。
整个龙川城地动山摇,仿如末日来临。
惨叫声与嘶吼声在浓烟和火光中此起彼伏。
地狱是何样子,怕也不过如此。
同一时间,龙川城南十里开外的密林内响起了号角声。
蛮荒人进攻了。
大祭司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咒语,本还晴朗的天空一下乌云密布,乌云翻滚。
※※※
浪天涯身穿暗影铠甲正要前往百花巷与泪无痕会合时,突听到演武场响起延绵不绝的爆炸声,他虎躯一震,低喝了一声:“小姨妈!”
等他赶到演武场时,已经不能用惊骇与惨绝人寰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无数缺腿少脚的士兵在死人堆、血海之中哭天喊地,尚有余力的努力的朝着外面爬去。留了下无数条跟河底螺蛳爬过的痕迹,只是这痕迹是用鲜血画出的。
一些不进反退的江湖人士、平民百姓来到此地后,都是愣住片晌,而后自告奋勇的冲进火海救人,他们也不知道爆炸还会不会继续。
也许他们是真得想帮忙。
城墙之上,响起了敌方进攻的号角。
正在施救的人群都是仰头朝着号角的方向望去。
一个身配长剑的老者随身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猛然喝道:“习武之人,随我上阵迎敌。”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没有振奋人心的话语。
但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城破家亡!
有人随手捡起地上的兵器,跟着老者前去,有人低下头,默默催泪,转而又继续走进火海,寻找中那些在呼救的士兵。
如果九天之上真有神灵,也许这一刻他们都在打盹。
浪天涯本还想进入火海去寻找一下,却是听到远处的城门上传来惊人的一声雷响。他一转头,沉默了几息,拿出手中的神枪,朝着城门奔去。
龙川城可以算得上天朝最难攻破的城池,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无兵,如何守?
浪天涯刚踩着楼梯跑上城墙,就见先前那个老者带着接近百人的江湖人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默然回头道:“弟兄们,纵然无望,亦要死守城门,人在城在!”说罢,抓住边上的绳索滑了下去。
不到两千人的士兵,井然有序的随着那将领从绳索上一一滑下。
此刻他们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更没有赴死的大义凛然。
但浪天涯却是清楚的看到,在他们眼神中,有一种格外的坚定,那是对生命的守护,对责任的承若,对荣耀的不负期望。
蛮荒人巨大的体型与无法比拟的数量,顷刻间,这两千不到的士兵与三百左右的江湖人士已折过半。
浪天涯用尽所有装备后,拿出袖里剑绑在长矛上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战场上出奇的安静,除了厮杀声与老者时不时的一句调配声外,无人再言语半句。纵使明知不敌,明知守不住,也是提着兵器义无反顾的上前。
所有人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后陆续前来的江湖客与士兵补给了队伍。
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如何守住的,在蛮荒人吹响了后退的号角后,倒下的人群接近大半。
他们只是累了。
浪天涯黑色的暗影铠甲已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他不记得换过了几根长矛。望着如潮水退去蛮荒人,他正要取下长矛顶端的袖里剑时,那配剑老者走到他身边,笑道:“今日右翼的死守,没有阁下的帮助,怕是很难撑下去。”说着,好奇的看了一眼他那把无坚不摧的匕首。
浪天涯累的已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那老者继续道:“在下苍云剑派剑神,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浪天涯尚未回话,边上人群听得剑神之名,都是大声笑道:“难怪今日能退这蛮族,原来是剑神前辈在此了。”
而后几句不荤不素的笑谈在沉默的队伍中传了开来,提醒了他们都还活着。
入了城之后,浪天涯随便找了个墙角正要座下之时,却是听到城墙外有人喊道:“这里现何人做主?”
边上的一群围着火堆的士兵都是各自相望一眼,沉默不语。江湖人士也是在士兵的人群中想找出一位高级将领,却都是失望的收回目光。
此时,楼梯处响起了脚步声。
剑神执剑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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