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游灵 (十八猫)

慕云静静地聆听着，他不知道宣羽究竟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但是这样性格明显分裂的女孩，让他觉得好奇。虽然宣羽的外貌并不吸引人，可她的世界就仿佛是一个谜，越是神秘，就越让人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过了一会儿，宣羽才静静地说道：“从小我就是生活在普普通通的家庭，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我也总是那么普通，以至于和你同学校那么久了，你居然都还不认识我。我既不优秀，也不犯错，学习成绩始终马马虎虎，没人曾留意过我的存在。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想，是不是我根本就是透明的……在学校，我也没有任何朋友。在家里关心我的就只有姐姐。我这样一个女孩，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没有人关心。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宣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好像是在和慕云说话，但是更像是在对她自己说话，似乎她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有时候我不敢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因为……因为我觉得他们全都只当我不存在。只有在这里，在这个没有人来的水泥管子里，我才觉得安全，这里没有人打扰我，陪着我的只有风。”她抚摸着头顶的风铃，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有时候我很想一个人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原野，但是在这颗行星上根本做不到，因为离开了希望之城，就会饿死，我最后还是不得不回来。世界那么大，可是属于我的似乎只有这个狭小的空间……就是不知道哪一天，连这个空间也会消失不见……”她忽然拉住了慕云的手，问道：“你知道我想过什么？”

慕云茫然地摇摇头。

宣羽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可怕，“我想：如果有一天，连我最后的一点空间也消失的时候，我就离开这个世界。”

慕云把她的手紧紧攥住，劝慰道：“你不能那么想啊。其实……其实我和你一样的普通，一样没有目标，但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姐姐怎么办？还有你的父母，就算没有朋友，至少你还有亲人啊。可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

宣羽奇道：“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

慕云愣了一下，解释道：“妹妹也不是我的亲妹妹。总之你至少比我强吧。”

宣羽慢慢地摇了摇头，“至少你经常被罚站还有人注意。可是我却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我的父母都很严厉。如果我被罚站，他们会觉得很丢人。会教训我的。”

慕云一摆手，“嗐，罚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你羡慕我这个干什么？”

宣羽伤感地苦笑了一下，“那样至少还有人注意啊，可我就是个没人会在意的人。”

“谁说的？”慕云反驳道：“万神宗的大祭司，统领千军万马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巨蕨山麓，大战银麒麟，你那大招一使出来，”慕云学着宣羽在游戏里的样子，用女声说道：“‘烈焰飞天’！那一把大火，把天都点着了，多牛啊。我那天第一次玩游戏，都看傻了你知道不？”

宣羽望着面前漆黑的水泥管子，回想着自己的游戏生涯，的确是光辉灿烂，她的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少有的笑容。“我还会很多技能呢，比如：移山倒海、灵光普照啊，都是大招，只不过你没见过。”

“那是啊，宣羽在游戏里，真的是太牛了，连童金刚都要给你三分薄面啊，你记不记得，你和童金刚对打的时候，那小子耍赖，先杀了你的机械灵宠，这要是其他人早就慌了，你当时一个什么什么咒，当场把童金刚给干懵，然后又使了个什么什么咒，把个大石头就给举起来了。”

“碎岩咒，土系的法术。”宣羽补充道。

“对，对，对。”提起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慕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然后你一个转身，嗨，就消失不见。哎呦！”

水泥管子里的空间实在太小，慕云比划的动作大了点，后脑勺正磕在水泥管上。

宣羽终于又笑了，“你可真逗。”转而又换回了那种麻木的神情，“好了，不要安慰我了，我没事的。”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都抓着慕云的手，没有松开，她轻轻地把手抽回，又抱着自己的膝盖。

整整一天，慕云都和宣羽混在一起，谈谈游戏，谈谈学校，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两个人居然谁都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慕云问道：“玩游戏的时间到啦，可惜我还是红名，这几天都不敢上线。”

宣羽喃喃地说道：“慕云，你知道我为什么玩游戏？”

慕云揉了揉脑袋，“当然是好玩啊。”

宣羽静静地摇了摇头，“不全是。只有在游戏里我才能找到自己。我把自己的级别练得非常高，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都注意我。只有在那里我才不觉得空虚。因为现实中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一样一事无成。《末日星球》是我唯一的寄托。不过现在有了它。”

说着她捡起了刚才掉到毛毯上的那半颗糖，“它也可以让我暂时忘记现实。白天我可以用它，晚上我就可以去玩游戏……这样我就会觉得就算没人注意我也无所谓。”

她刚要把那半颗糖吃到嘴里，慕云一探手把她的手腕抓住。“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宣羽喃喃地说道：“可以让人忘却烦恼的药。”

慕云正色道：“没有那种药，我看那个卖药的老头不是好人。”

“为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宣羽问道。

慕云道：“如果他是好人，为什么会想要介绍你去夜总会？这个东西不能再吃了，告诉我，它是什么。”

宣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颗糖果放入了口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尝了一次，感觉很好。他们管这种药叫做‘天使之尘’。”

“天使之尘！”慕云惊呼道。

251、突然间的自我

“你也听说过天使之尘吗？”宣羽问道。

之前在外面罚站的时候慕云还是听到了一些老师的训话，“这个东西吃了会上瘾的，老师提醒过的呀，难道你不知道吗？”

宣羽茫然地看着头顶的风铃，幽幽说道：“知道……那些大人根本不了解我们的世界。他们只会一味地教训我们。可是有些人自己的品行又未必那么端正，如果他们能戒掉酒瘾、烟瘾、赌瘾之后，那我才会信服，可是我长了这么大了，能真正做得到的大人一个也没有。既然他们戒不掉，凭什么要求我们戒掉？”

“这……这是两回事啊。”慕云解释道：“我们还年轻……再说……再说什么天使之尘有害健康的。”

宣羽却摇了摇头，“你不懂，这是一回事，抽烟不有害健康吗？酗酒就不有害健康吗？大人们明明知道的，但是不还是一如既往？”

慕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慕云……”宣羽看了看慕云，忽然问道：“我们谈了这么久，算不算朋友？”

慕云愣了一下，“应该算是了吧。”

宣羽把手伸进口袋，把那半块天使之尘拿了出来，“我告诉你，我试过了，对身体没有害处，你信不信我。”

慕云沉默着，没有回答。

宣羽有些失望地又问了一句，“你不信我？”

慕云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那个老头。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

宣羽苦笑了一下，“好人坏人，我也分别不清楚。你说我是好人吗？”

慕云犹豫了一下，如果按照游戏世界里的宣羽，凶狠残暴，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现实中的宣羽楚楚可怜，似乎缺乏关爱，而且对于酗酒和抽烟的人极度反感，可是她又努力地想要成为那样的人。不能说她是个坏女孩，至少是一个自甘堕落的女孩吧。

宣羽冷冷地笑着，从毯子下面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你干嘛？”

宣羽没有回答，“而是将天使之尘的糖果一切两半。”回过头望着慕云的眼睛说道：“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也不用在乎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把我仅有的半颗天使之尘，再分一半给你。”

见慕云没有回答，宣羽又说道：“我想去飞，希望有个人陪着。”

“我是个笨蛋吗？”慕云苦笑道，“这个会上瘾的。”

“对，”宣羽并不否认，“但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飞？”

慕云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宣羽无奈地摇摇头，“朋友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见慕云执意不肯，她把那颗被老头咬过了的半颗糖放到了嘴里。

慕云就这样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有什么样的伤痕。

苗子说：每个人都有两面，只不过宣羽的这两面都太过极端，他很难想像截然不同甚至于自相矛盾的两种性格会这样容纳在一个柔弱的身体之中。

宣羽闭上了眼睛，先是皱着眉头，然后那紧锁的眉宇又慢慢舒展开来，脸上渐渐地浮上来一抹红晕，嘴巴微微地张开，略带着一丝性感的的喘息。胸口一起一浮，跟着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那是怎样的舒爽，慕云无法领略，可是吃完了半颗天使之尘，宣羽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瞳孔里绽放出了闪亮的光华，再也不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