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的钱几乎会全部换成最贵的糖果,用颤抖的手发给围着他用泥土和石子连准头的熊孩子们。
而他发的糖要么被那群小孩一脸厌弃的摔在泥水里,要么就是被不懂事一些的孩子懵懵懂懂的带回家去,然后被大人一巴掌扇在脸上,命令他们扔掉。
于是孩子们晚上便加倍努力的联系着投掷技法,而老约翰就像一只蠢笨的鸭子一样晃动着颤抖的身躯艰难的躲避着击向要害的锋利石子。
可后来某一天,他突然不见了。随后他的尸体被某个潜行系的玩家发现在了一条阴沟里。尸体上的钱币完全不见,可那些他常年积攒下来的、其价值至少比他身上带着的钱多出五六倍的昂贵糖果却仿佛被忌惮着,一颗都被没有被动过。
而那足够在比拉姆富庶十倍的地方——比如白塔——买下一栋海景别墅的天象测量仪器,却毫不爱惜的扔到了水坑里,因破损和进水而完全报废。
当时所有玩家都没有感到丝毫惊讶。仿佛被这座病了的小镇传染了什么了不得的心理疾病一样,都是抱着“啊,终于死了”、“他终于解脱了”之类的想法看待着老约翰的死。一开始还有雇佣兵自作奋勇的前去调查,可后来他接了一个任务离开了这里,此事也就作罢。连他以后回来休假也没有丝毫继续调查的念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如此年老的巫师学徒带在如此敌视巫师的卡拉尔不走;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种近乎可笑的预言骗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带着和他的身价绝不相称的昂贵测量仪器。
他的一切都是一个迷,但从没有人试图探究他。
现在,杀死老约翰的凶手终于找到了。罗兰心中却没有丝毫的雀跃。
和刚离开旅店时的心情不同,他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
在心中细细的思量了一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罗兰的袖子里一套翠绿的藤蔓钻出,将那个念念叨叨什么“我没错”、“不关我事”之类的话的男人的脖子仅仅缚住。比被一个成年壮汉双手仅仅掐住脖子还要巨大的力道让他脸色瞬间泛红,喘不过气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罗兰看到他的脸色跟茄子一样紫的时候才把他送了开来,不顾他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粗重的喘息着,只是冷声说道:“我问,你答。”
“是是,是是……一定答,一定——呜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他嘴角低落着因窒息而流淌出来的涎水,他以比一开始还要嘶哑的声音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在他说了一半的时候,一条藤蔓便如蛇一样的探出,抓住他的右手小臂便猛然往后一掰,他的肘部骨刺便滕然刺出,前臂不自然的向后弯折着。
“我还没问。”
罗兰的声音被紧紧缚在黑袍之中,如同幽冥之中传来的声音一样冰冷。
那男人刚想应是,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下场,便立刻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疯狂的点着头。
“一个外乡人,穿着镶嵌墨绿色木板的皮甲——这个人你有印象吗,回答我。”
“有!有!他就在骡子旅店里,三楼!”
那个男人想也不想的答道。
罗兰暗自点了点头。
是实话。
他刚想离开,可突然想到了老约翰的事,便又开口问道:“你把老约翰的尸体藏在哪了?”
“……我没杀——呃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便被打了一个蝴蝶结。
“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说!我说!在西门的阴沟里!我除了他身上的钱都没动!钱就在这——”
他还没说完,他的脖子便被一条纤细的藤蔓直接掰折。
随后罗兰便向骡子旅店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身后的镇民们便松了一大口气。
“原来是找那个外乡人啊。”
“我早就说那个人不是好人。你看他穿着奇怪的衣服。”
“不会牵扯到我家吧……我就住在骡子旅店旁边啊。”
“呵呵,那你还真是可怜。”
如同之前发生的事的翻版一样,没有任何人因为中年人的死去而感到悲伤。
罗兰聆听着他们的讨论,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到了真实的世界,他才真正的感受到这个小镇病了。就算没有血痕综合症也是一样,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小镇的内在直接坏掉了。
第一次的,罗兰开始反思法琳娜把整座小镇毁灭掉这件事的立场,是否和他之前以为的那样疯狂而邪恶。
淡到近乎察觉不到的杀机,开始从罗兰心中升起。
第三十七章演戏就要演全套
罗兰并不知道长眠导师的传承是以什么方式在那个外乡人身上存在。
他只知道法琳娜将他杀掉之后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而她本来只是想要他的财产而已。
那个外乡人毕竟是一名牧师。因此,就算法琳娜的行为有些过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卡拉尔牧师不享有公民权,就算被杀掉也绝对不会有人来找事。
这里可是外界盛传的蛮荒之地、神弃之国、拥有万种罪恶的卡拉尔。无论是善神的牧师还是邪神的牧师,一旦穿过法拉若的地界北入卡拉尔便代表放弃一切希望。
三牧首布置的大型迷锁在此,所有圣职者一旦进入卡拉尔的国界每日神恩的恢复量要下降三倍,神明的视野也从进入的那一刻开始彻底隔断。别说是护教者,就算是哪个教宗亲自进入了卡拉尔,神明也绝不可能为他降下半分神力。
马可的悲剧不只是一个个例,许许多多的神明将自己的传教者偷渡入卡拉尔的国境,在山区内传教,想要这片广袤且无人开垦的土地上掰个果子吃。
就算从卡拉尔成为的牧师进入这里以后不会受到三倍的神恩限制,可他们的祷告神明依旧听不清。结果就是马可那样——白银阶的牧师在外界和神明对话的瞬间,神明就知道他们所知所想所求,而在结界内部,神明甚至连自己的牧师等级都无法得知。
所以从一开始罗兰就已经起疑。
克洛德仅仅是为了陪伴克劳迪娅就亲自进入卡拉尔这种危险的地方?别闹了,在卡拉尔三名白银阶的牧师还不如一个青铜阶的雇佣兵管用。说不定就会因为什么原因暴露了牧师的身份然后被卡拉尔的愚民暴起杀死。
而要说马可的事——他们在出发之前又不可能会预见自己会撞上正在做实验的南风之环。而且面对马可,牧师也并不是那么管用。
如果罗兰没有猜错的话,克洛德存在的其中一个意义就在于之前的瑟可萨芬黑帮。
要知道,战争女神觊觎暴力之主的神职已经很久了。
……不对!
罗兰眉头一皱。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忽视了什么事。
就算没有自己引路,一个能够展开神使化身的护教者哪有这么容易被掠影翼龙杀死?可是克劳迪娅和他也确实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但问题是,他们两个真的死了吗?
克鲁维恩应该是确实死了——罗兰已经想起来他是谁了。
在卡拉尔的财富之城里,当玩家选择加入血斧会以后,偶尔会在下雨的夜晚听见他们的老大血骑士自己喝着一壶法拉若产的烈酒,低声喃喃到:“克鲁维恩大哥……”
如果这时候去和他搭话,且自己的声望高到一定程度之后,血骑士会与玩家一同将壶中的酒喝完。假如体质高于5、喝完了血骑士的酒还没醉的话,就会得到一个持续一整天的buff“克鲁维恩的特制烈酒”,力体敏三属性在任何相关判定上视作获得+1加值。
当时第一个完成这个任务的玩家还得到了一把深蓝色的投斧“克鲁维恩的遗物”。在那个白塔还没有倾塌的年代,一把由如此简单的任务就得到的深蓝色级别远程武器在论坛上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既然克鲁维恩死了,那么玛肯应该也死了。可是从这里回头去看,他们两个又是被谁杀死的呢?
或者说,假如他们全军覆没,那么爱德华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妹妹被掠影翼龙——以及南风之环杀死的呢?
罗兰紧了紧身上的黑袍,沉默的走向了骡子旅店。
被什么阴谋悄无声息的缠上的感觉并不好受。那就像是在阴冷的酒窖中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静静的看书一样,阴影如蛇一样将自己的身体包围、缠紧、且逐渐窒息。
他如深渊一般望不见底的黑色瞳孔中渐渐闪动一丝寒光。
战争女神?暴力之主?法琳娜?南风之环?十字会?
“不管是谁……最好别惹到我头上。”
罗兰喃喃着,与拴在门口当招牌的骡子擦肩而过,踏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骡子旅店。
话来也怪,不管是见谁都想踹一脚的黑皮骡子见到罗兰之后不仅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攻击性,反而有些亲昵的想凑上来。
骡子的反应第一时间就被旅店老板——一名脸颊有些发红的山民看见。他有些长的棕红色胡子不自觉的抖了抖,还不等罗兰走到他身边,就非常恭敬的起身施礼:
“枯萎者大人,日安。”
他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旅店来来往往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向周围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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