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之血 (不祈十弦)

他的话越来越不成句。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加激烈，口中激烈的涌出白沫。绷紧的脖颈上满是青筋。

多多的表情痛苦到扭曲，他的长袍被撕裂。灼热的鲜血浇在雪地里，将周围的雪融化，变成近乎酒红的粉红色。

盖洛抱紧怀中的多多的半截身体，右手无意识的用力，掐在自己的另一只胳膊的小臂上，把它捏的发青都意识不到。

“多多……啊啊啊……啊……”

出生以来二十多年，盖洛第一次见到友人死在自己面前。

这个接近两米高的汉子哭了。

他的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涌出，嘴唇颤抖，牙齿不小心将嘴唇磕破。他微微张开嘴巴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听到他的喉咙中咯咯的滚动着。

感受着多多的挣扎越来越微弱，鲜血不再激烈的涌出，盖洛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颤动。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混蛋！”

盖洛嘶声咆哮。

明明敌人已经开始溃败，明明胜利在望……可多多却在这个时候受了濒死的重伤。

“别开玩笑了！你给我站起来啊！”

“我求你了好不好……站起来啊！站起来啊！多多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盖洛绝望的声音在开始渐渐昏暗下去的夜色中回荡着。但是忙于追击敌人的骑士们却并没有功夫安慰他。

在战场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这样的惨剧无时无刻都会上演。

就连费雷尔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去打扰盖洛。

在意识到战争将至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早晚会有自己熟悉的人死去。只是他不清楚第一个会是多多。

不应该啊……明明多多这么强。

还是让盖洛发泄一下吧……

费雷尔大叔一边叹息着，一边将缠绕着雷电的投斧抛了出去，正中一个想要偷袭盖洛的刺客的面颊。将她的半截头骨直接掀了出去。

而另外一边，盖洛就连自己刚才在地狱门口逛了一圈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谁也拯救不了——这样灼热的绝望第一次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并烙在灵魂之中。

多多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但是自己就傻站着。看着多多被杀死却什么都做不到。

现在，他就是连救活多多的能力都没有。

作为泰尔的圣殿骑士，盖洛没有治愈他人的能力。

第一次的。盖洛开始憎恨自己是泰尔的圣殿骑士。

如果自己是可妮的圣殿骑士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一点什么……

就在这时。盖洛眼中猛然一亮。

“莎尔娜！”

盖洛冲着专心维持光环、身披镂空银甲的女骑士大声嘶吼：“莎尔娜！快过来！”

“什么事……嘶！”

莎尔娜听到有人呼唤自己，便连忙从祷告状态脱离。将疑惑目光投了过来。

一见到多多的样子，她不由得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莎尔娜！救救多多！他还没死！”

盖洛前言不接后语的冲着莎尔娜恳求道：“他还能抢救一下……你相信我……”

但莎尔娜却只是定定的站在多多身边，低着头看着多多。

过了许久，她悲伤的摇了摇头。

“……没救了。已经没救了。”

她轻轻的宣布道，深吸一口气，强打着精神从怀中掏出了银质的仪式剑，庄重的对准了多多的心脏。

然后，她就轻声唱起了悼词：“愿可妮爱怜你，如同你爱怜他人……”

可她才刚唱出一个开口，她的短剑就被一只拳头打飞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

盖洛冲着莎尔娜怒目而视。

他的右手砸在剑刃上，血流如柱，他自己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面对盖洛的质问，莎尔娜的反应很平淡：“我要帮多多解脱……”

盖洛却拼命摇摇头：“我能感觉到，多多还没死！他还能抢救一下！你快看看多多的情况！”

“我看什么？我怎么看？！他的肺都已经碎成这样了，你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吗！”

盖洛刚刚平息下去的眼泪再度涌了出来。他如同一个孩子一般高声反驳：“但是多多说他想活着！他说他不想死啊！”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是教宗大人吗？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一瞬间莎尔娜也炸了。

莎尔娜冲着盖洛尖声大叫，声音中满是疲惫和怒火：“我也是多多的朋友！他管我叫姐姐！要是能救我能不救他吗！”

“但……”

盖洛张大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下意识的，他抱紧多多的身体的双臂再次收紧了一点。

可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多多的心跳已然消失。

顿时，他的双手便失去了力气。多多的身体缓缓滑落到地上。

看着盖洛的反应，莎尔娜深深的叹了口气，心情平定了一些。

随后，她伏下身体，双手环住盖洛的脖颈，用力的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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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脱离

和外表的清冷不同，莎尔娜的吻灼热而令人窒息。

完全没有顾及到周围人的看法，莎尔娜将自己的身体重量一点点的倾斜过去，直到将盖洛扑倒在地。

盖洛向后倾倒之时，便下意识的将莎尔娜娇小的身体抱住。

“我好怕……盖洛……”

莎尔娜喃喃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在盖洛耳边响起。

“什……什么？你怕什么？”

盖洛一脸茫然，完全没有从事情的变化中反应过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莎尔娜有这样的反应。莎尔娜的袭击让盖洛的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长得英俊又高大，但因为自己过于骄傲的性格，盖洛从来没有女朋友。

他毕竟只是一个马夫的儿子。虽然有幸成为了泰尔的圣殿骑士，连带着让老父亲也一并成为了勋爵的管家，但这依旧不影响盖洛有一个卑贱的出身。

盖洛的傲慢正是由卑微所催生，如今仅仅是被他的成就所掩盖而已。

他天生就有比常人敏感的多的自尊心。盖洛绝不能容忍自己被祂人嘲讽，因此可以说，在他成为一个圣殿骑士之前他便是如此傲慢。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班萨人，盖洛无疑是骄傲的。但显然这种骄傲已经过头了。

傲慢和无能混杂在一起就变成了愚蠢。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同一个愚蠢的人交朋友。

但是，盖洛一直相信，自己身上存在着某种才能。而在成为了圣殿骑士之后，盖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才能是什么。

在一切与死亡和毁灭相关的能力上，盖洛都能表现出卓越的领悟力。这让他成为了他那一批的见习骑士中第一个学会了残酷打击的天才。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天才。可在勇气光环这门能力上的碰壁提醒了盖洛，他所擅长的只有暴力而已。

但是。他迷醉于“天才”之名——众人的夸耀、崇拜和嫉妒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早已干枯的心脏，让盖洛开始真正的渐渐变得强大。

依托于他人的认可，盖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处。

如果不活在聚光灯下，如果不能闪闪发光的活着的话，人生没有任何价值。

为了保住自己的“天才”之名，盖洛付出了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他真正擅长的只有将敌人轰碎成渣的狂野武力。但为了不让人把自己当成一个空有力量的武夫。盖洛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具有这样的特质。

每当学习了一项新的不适合盖洛的能力——比如英勇圣印或是领导术之类的时候，盖洛就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反复的练习。如果一般的骑士学徒一天祷告三次，那么盖洛起码就会祷告三十次。

然后，在通过大量经验的堆砌掌握了这项能力之后，盖洛就会假装自己是出去玩了很久，只是抽空练习了一下就很轻松的学会了这个能力，以此来得到他人的崇拜和羡慕。

因为过去的扭曲的经历，盖洛无法理解努力也是会被人尊重这件事。

在他的心中，人只分有才能的和没有才能的。

盖洛非常清楚。相比较泰尔，他更适合艾尔萨克斯。他的天性是杀戮和战斗，他似乎天生就应该是暴力之主的信徒。

大约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盖洛至今也不过是一个青铜阶的圣殿骑士。

之所以盖洛一定要成为泰尔的圣殿骑士，同样是因为他的虚荣。

在崇拜太阳的班萨，再没有哪个神明会比泰尔更加伟大。在班萨人看来，暴力之主不过是被泰尔赶到边境去的弱小神明而已。盖洛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即使他在见习骑士中成就了“天才”之名。他依旧也没有女朋友。但显然，这其中的原因已经变了。

不再是因为盖洛的愚蠢。而是因为他的高傲。

让盖洛欣慰的是，终于有人开始说自己高傲——听到这样的反响，其实盖洛是欣慰的。起码这也能彰显出盖洛是个有能力的人。

就算那些女骑士对他芳心暗许，但面对一个每天找不到人影的人，她们也不敢向盖洛告白。

按照泰尔的教义，一旦女性向男性求婚或者求.爱就再也不能主动分手。唯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