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之血 (不祈十弦)

还好，先回了一趟第一塔把武器拿上了……

突然，罗兰好像想到了什么，瞳孔瞬间缩小，脚步不由得为之一滞。

……慢着。

虽然自己本来就是要来这里……

但如果罗兰没有记错的话，安维利亚似乎也让罗兰到这里来？

“也就是说……”

还不等罗兰将思路理清——也许是听见了罗兰的脚步突然停下，罗兰脚下的地面突然如同被触怒一般微微颤抖着。

没有丝毫犹豫，罗兰条件反射般的向后一跃。

顿时，罗兰面前的墙壁全部迸出裂纹。沸腾的力量宛如实质的海啸一般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无形的雷击轰下，罗兰之前站立的地面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突然崩碎，变成一地碎片。

毫无疑问。这种程度的“试探”一旦落在罗兰身上，罗兰不死也得残。

“哈……”

罗兰嗤笑一声，眼中寒光闪过。

之前还在想，和艾露卡多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不用打也没问题。

现在看来，纯粹是罗兰想多了。

“不许后退。”

突然，导师的声音在罗兰耳边响起。

“啊，我知道。”

罗兰轻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罗兰终于意识到了。

艾露卡多是地下种族。是食脑妖。是人类之敌。

是体内流淌着污浊的黄昏之血的存在。

更是只要活着，就能让周围的世界动荡不安的家伙。

祸乱之源、万恶之首——

“……这种人，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呵……你难道要成为暴君吗？”

“如果需要的话，那就蹂躏吧。”

面对长眠导师的调笑，罗兰坦然的说道：“但这个脆弱的世界，只能承受一人的蹂躏——”

说着，他的眼中银白色的火焰滕然而起。

自眼眶而出，蔓延至整个头颅。随后罗兰的全身都燃起了炽烈的银白色圣火。

如同飘带、又如同触手一般的四条螺旋光带一般的圣火从罗兰的身后钻出，如蛇般盘起，警惕的注视着深处的可怕敌人。

罗兰高举杖剑，剑刃从中升起，银白色的火焰渐渐攀附其上，向更高处爬行。

罗兰没有后退。

莫名的，罗兰想起了在铁幕市的那天晚上。

想起了在他在把沾满鲜血的手交给克劳迪娅的时候，所看到的那双满含担忧、紧张和母亲般的宽容的碧蓝色双眼。

罗兰此刻的神色出奇的平静。

这是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纯粹为了他人而战。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背负重担的责任感，更没有拯救世界的勇者的满腔热血。

他只是抬起头来，如同等待着什么一般无比平静的注视着黑暗的深处。

“安息吧。”

罗兰轻声念道。

第二百一十章虚假的重逢

一开始，艾露卡多并没有想攻击外面的那个陌生的来客。

但是，在她看清那个人的样貌的时候，艾露卡多嘴边一直挂着的嘲讽微笑顿时僵住。

“——女王陛下？！”

她顿时露出了剧烈的动摇神色。

那是混合着惊喜、感动、怀疑和憎恨的复杂神色。

——但是，那不是女王陛下。

随着艾露卡多逐渐冷静下来，她悲哀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

不光是头发不是银白色，而且气质也是大相径庭。

白银女王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包容的、永远正确的伟大君主。仅凭其人格魅力就足以让埃尔卡特的子民为她献上忠诚，直至死亡也毫不动摇。

甚至有人怀疑她是长眠导师唯一留在人间的化身。

她的统率力已然并非是人间的君王所能拥有的等级。达到这种程度的话，称其为诅咒反而会更贴切一点。

她对子民的影响力甚至已经深入骨髓，刻在了血脉的深处。哪怕是从来没有见过白银女王的新一代亡灵，哪怕仅仅是看到她的塑像也会感到莫大的荣光。

亡灵只要离开了白银女王的塑像，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空虚，灵魂腐朽，失去活力。

艾露卡多不用想也知道，在白银女王已经逝去的现在，埃尔卡特的荣光必然已经被尘埃玷污。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艾露卡多大概也能猜到，现在的亡灵们必然是群龙无首。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活下去的方向。真正的成为了一具具的行尸走肉。

贤君也好，暴君也罢。

是的——亡灵们渴求着一位君王。继承白银意志的君临者。

没有白银旌旗的荣光庇护，亡灵不过是一群会行走的肉块而已。

——但是，艾露卡多不一样。

她所效忠的，仅仅是白银女王一人而已。

亡灵的身份、甚至是食脑妖的身份她都可以抛弃。艾露卡多不知道什么荣光，也不允许白银女王以外的任何存在统治埃尔卡特。

如果亡灵需要一位君主的话，就让我来做你们的君主——

从解开封印的那一刻起、甚至在被封印以前，这样的念头就在艾露卡多心中出现。

这种情况下，猛然看到了和白银女王长的近乎一模一样的罗兰，艾露卡多的心中狂躁的杀意瞬间沸腾。

毫无疑问。白银女王已经死了。

艾露卡多是亲眼看着她以水银权杖的尾端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而且，白银女王没有子嗣。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那么——和白银女王长的一模一样的罗兰，只能勾起艾露卡多的狂躁杀意。

窃权者。

毫不犹豫的，艾露卡多对罗兰下了这样的定义。

她满含杀意的目光穿透墙壁，盯向了罗兰。

仅仅是如此，无形无质的压力便宛若雷霆，在她的念动驱使之下将那块空间内的一切轰成碎块。

要不是那个家伙最后逃走了，他也肯定会被自己碾碎在那里。

顿时，艾露卡多猩红的双眼再度亮起。比之前更加凝聚却更加静谧的杀意渐渐充斥罗兰的四面八方。

“别急。艾露卡多。”

艾斯特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东西，突然愣了一下，伸手挡在了艾露卡多的前面。

“滚开！艾——”

艾露卡多怒斥道。

宛如实质的压力将艾斯特伸出手瞬间弹开。

可还不等她说完，她的话便突然卡壳。

——她看到了。那熟悉的银白色圣火。

那是宁静的、死寂的、绚烂的火焰。

那是让人联想到骨骼与灰烬的颜色。

无比神圣，却又让人畏惧。

那是只有长眠导师才拥有的圣火。

一个念头从艾露卡多心中突然闪过。那是她从不敢想的，却在心中最深处一直期盼着的……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那声低语：

“安息吧。”

顿时，艾露卡多如遭雷击。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意识到了，心中那如同往常一般的平静。如同自己还在白银女王身边一样。

看到眼前是这一幕。就连艾斯特也不由自主的咧开嘴，放声大笑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话语。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艾露卡多心中狂躁的怒火瞬间熄灭。

看到大片银白色的光点从那人身上飘散开来，在空中凝聚成羽毛的形状，艾露卡多不停的颤抖起来。

“女王大人？”

她试探性的轻声呼唤着。

但是，没有回应。

她左手上的指环没有发光也没有颤抖。她的约束不断的提醒着她，过去签订的契约已经作废。

艾露卡多眼中渐渐噙满了泪。

隔着一堵墙，她曾经熟悉的面目也不复过去那般温柔，而是平静、扭曲，充满杀意。

就如同过去的艾露卡多一样。

艾露卡多的战意被完全浇熄。她的身体发软，心中满是悲怆。

她终于意识到了，过去的白银女王彻底的死了。

那仿佛闪耀着光芒的白银意志，就连它的主人也否定了它的存在。

还坚守着荣光的自己，就好像是小丑一样。

“您就这么、这么憎恨吗？”

艾露卡多发出泣血般的悲鸣。

她能看到，那银白色的眸子里全然皆是蹂躏世界的觉悟。

艾露卡多已然确信。自己眼前的并非是假货，也不是人工制造的窃权者，而是实实在在的，白银女王的转世。

但是。她这次恐怕要成为的是她过去所唾弃的暴君。

“因为仁慈无法拯救世界，就要杀死这样的自己吗？”

艾露卡多连连摇头。

她心知肚明。白银女王的失败绝非是她自身的原因。

这条路没有错。

就算是作为地底种族，黄昏眷民的预备役，艾露卡多也能清晰的感知到，白银女王距离拯救这个世界就差了最后一线。

明明只要再努力一下的话，就能做到的……

艾露卡多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抹掉了眼角的泪花，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如何，自己所效忠的是女王本人，并非是埃尔卡特。哪怕这次女王选择要成为世界的蹂躏者，她也会跟着她一同蹂躏整个世界。

“但是，先让我看看吧……”

看着背靠入口，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削瘦身影，艾露卡多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肃然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