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凑身过去,在仪琳耳边低声道:“这音乐来得古怪,只怕于我们不利,不论有甚么事,你千万别出声。”
仪琳点了点头,只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只见山石后转出三个人影,其时月亮被一片浮云遮住了,夜色朦胧,依稀可见三人二高一矮,高的是两个男子,矮的是个女子。
两个男子缓步走到一块大岩石旁,坐了下来,一个抚琴,一个吹箫,那女子站在抚琴者的身侧。
令狐冲缩身石壁之后,不敢再看,生恐给那三人发现。
只听琴箫悠扬,甚是和谐。
令狐冲心道:“瀑布便在旁边,但流水轰轰,竟然掩不住柔和的琴箫之音,看来抚琴吹箫的二人内功着实不浅。嗯,是了,他们所以到这里吹奏,正是为了这里有瀑布声响,那么跟我们是不相干的。”
当下便放宽了心。
忽听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
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
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令狐冲只听得血脉贲张,忍不住便要站起身来,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变了主调,那七弦琴只是玎玎珰珰的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
令狐冲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酸楚,侧头看仪琳时,只见她泪水正涔涔而下。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只听一人缓缓说道:“刘贤弟,你我今日毙命于此,那也是大数使然,只是愚兄未能及早出手,若非有侠义之士相助,真的差一点就要累得你家眷弟子尽数殉难,愚兄心下实是不安。”
另一个道:“你我肝胆相照,还说这些话干么……”
仪琳听到他的口音,心念一动,在令狐冲耳边低声道:“是刘正风师叔。”
他二人于刘正风府中所发生大事,绝无半点知闻,忽见刘正风在这旷野中出现,另一人又说甚么“你我今日毙命于此”,甚么“差一点家眷弟子尽数殉难”,自都惊讶不已。
只听刘正风续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
另一人道:“刘贤弟,听你箫中之意,却留有余地,莫不是真的还放不下,想要另有遗憾吗?”
刘正风长叹一声,道:“曲大哥猜得不错,过去种种虽是转眼成空。但你我如今尚没有脱离五岳剑派追击,尚还有日月神教那一边又不知会如何看待你我。如果单只是你我还罢了,你的孙女,还有我的全家,可均是受了你我两人的连累。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如何,日后更不知道他们如何生存,这让我着实无法安心。自然明知眼下自身必死,却也无法死得安然。”
曲洋道:“也罢,今日之事也有愚兄的过失。愚兄早已伏在屋顶,本该及早出手,只是料想贤弟不愿为我之故,与五岳剑派的故人伤了和气,又想到愚兄曾为贤弟立下重誓,决不伤害侠义道中人士,是以迟迟不发,又谁知嵩山派为五岳盟主,下手竟如此毒辣。倒是你我托了神秘人之故,故而因此脱身。若神秘人真心助你我两人,自然会将刘贤弟家人一并救出吧。”
刘正风半晌不语,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我想若我家人俱安的话,神秘人必然还会现身于我等两人面前的吧,我等死前便好好拜谢于他。若还能把家人托付于他,也便最好不过了。倒是那些嵩山派……此辈俗人,怎懂得你我以音律相交的高情雅致?他们以常情猜度,自是料定你我结交,将大不利于五岳剑派与侠义道。唉,他们不懂,须也怪他们不得。曲大哥,你是大椎穴受伤,震动了心脉?”
曲洋道:“正是,嵩山派内功果然厉害,没料到我背上挺受了这一击,内力所及,居然将你的心脉也震断了。早知贤弟也是不免,那一丛黑血神针倒也不必再发了,多伤无辜,于事无补。幸好针上并没喂毒。”
令狐冲听得“黑血神针”四字,心头一震:“这人曾救我性命,难道他竟是魔教中的高手?刘师叔又怎会和他结交?”
刘正风轻轻一笑,说道:“但你我却也因此而得再合奏一曲,从今而后,世上再也无此琴箫之音了。”
曲洋一声长叹,说道:“昔日嵇康临刑,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嘿嘿,《广陵散》**精妙,又怎及得上咱们这一曲《笑傲江湖》?只是当年嵇康的心情,却也和你我一般。”
刘正风笑道:“曲大哥刚才还甚达观,却又如何执着起来?你我今晚合奏,将这一曲《笑傲江湖》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曲洋轻轻拍掌道:“贤弟说得不错。”
过得一会,却又叹了口气。
刘正风道:“大哥却又为何叹息?啊,是了,定然是放心不下非非,就如同我尚放不下家人一般。”
仪琳心念一动:“非非,就是那个非非?”
果然听得曲非烟的声音说道:“爷爷,你和刘公公慢慢养好了伤,咱们去将嵩山派的恶徒一个个斩尽杀绝!”
猛听山壁后传来一声长笑。
笑声未绝,山壁后窜出一个黑影,青光闪动,一人站在曲洋与刘正风身前,手持长剑。
曲洋、刘正风、曲非烟本以为是嵩山派追来了,却不想那个黑影居然是那个帮助过他们的神秘人。
神秘人来到他们的面前,却是笑而不语,一如之前一般。
“先生,你这是……”刘正风看到神秘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疑惑道。
“等!等我家掌门到来再议!”神秘人笑道。
此言一出,让曲洋与刘正风均是心中一震。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神秘人背后居然还有别人,而且还是一个掌门。
这其中的意义,实在是非同小可。
旁听中的令狐冲和仪琳虽是不明所以,但仍旧是大感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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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你们是否有所疑惑?
“我等本该等待贵掌门到来,可叹我两人俱是断了心脉,恐命不久矣,已经等不到贵掌门了。”刘正风叹道。
神秘人看了一眼,笑道:“此乃是小事尔!”
他身形快速一闪,就分别在刘正风和曲洋身上各自拍了一掌,然后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
而刘正风和曲洋只见眼前这人闪了一闪,却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拍过一掌了,这等武功已经委实恐怖。
当刘正风和曲洋感觉到自身变化时,尚才明白了几分,各自露出骇然之色。
他们均感觉到自身多出了一股不属于自身的奇特内力,这股内力强行维持着他们两人的生机,似乎已经足够让两人多活过一段时间了。
最让两人震惊的是,这股内力居然如此庞大,远超过两人全盛时期所拥有的全部内力。
刘正风和曲洋对视一眼,均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神秘人武功到底有多高强了。
“我能够知道阁下的名字吗?”曲洋不由恭敬道。
神秘人沉思片刻,道:“也罢,反正你们总会知道的,就告诉你们吧。”
躲在暗处的令狐冲和仪琳均是竖起了耳朵,他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很是好奇。毕竟,连他们两人作为旁观者,都没有发现此人是如何出现的。两人自然想要知道,江湖上何时多出了一位如此强大的高手。
神秘人斜眼看了一眼,令狐冲和仪琳躲避的位置,但并没有揭破,而是大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前身为华山派剑宗风清扬,如今已经抛弃前尘,是为无量作死门太上长老。”
风清扬此言一出,听闻者无不身心俱震。
令狐冲和仪琳都只道,此人居然与华山派有关,却不知道风清扬是何许人也。
但是,刘正风和曲洋则不然。他们俱是知道当年华山派的风光,也自然清楚当年华山派剑宗风清扬是何等可怕的高手,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眼前这样年轻的一个人。
是的,风清扬此时太过年轻了,他只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老一辈的高手。
不过,刘正风和曲洋都没有怀疑风清扬的身份。毕竟到了风清扬如此可怕武功的地步,又岂会说没有必要的谎话。
他们都听说过华山派前身似乎与全真教有关联,不由开始怀疑起风清扬是不是武功修炼得太高深了,如今已经修炼至返老还童的境界了。
如此一想,更觉得眼前风清扬高深莫测了。
刘正风想到此处,不由强行起身,拜道:“不成想,居然是风师叔当面,刘正风见过了。”
风清扬手一挥,就有一道风劲直接把刘正风重新压得坐了回去。
随后,风清扬摇头叹道:“我已经非是华山派中人,与五岳剑派再无关联。所以,你不必称呼我为风师叔了。当然,此事也不是绝对。我家掌门对你两人相当感兴趣,说不得你还有称我为风师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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