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频频回头,他说;“爸爸,就让他躺在这里吗?”
男人说:“是的,就躺在那里。”
男孩叹了一口气,他们不能帮上任何忙。
那个人也许是睁开眼睛了,像条缝隙那样,也许他听到了声音,他伸出手来,嘴里发出声音。
男孩说:“爸爸,他在说什么?”
男人说:“听不清。”
男孩说:“我能过去听一下吗?”
男人说:“你最好别过去。就算你过去了,你也听不清。”
男孩说:“也许我可以试试,走得近一点。”
男人犹豫了一会,他默许了,阿勇一直非常富有同情心,他是知道的。
男孩走近了一些,他看着那个人,他说:“你想要什么?也许我们能帮你,但是我们也没有食物,你可以提除了食物以外的要求。”
那个人伸着手,眼泪一颗颗落下来。他说:“我想摸摸你。”
男孩回头对着爸爸说:“爸爸,他想触摸我。”
女孩露出担忧的神情,但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真的不行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让弟弟不要管闲事,可是这一次,她保持了沉默。这个要求可真奇怪。
男人说:“那你小心一点。”男人用枪对准了那个人,他不能冒险,如果他是欺骗他们的话,他一定会开枪的。
男孩靠近了一点,抓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靠去。
那个人一边抚摸着,一边流出浑浊的眼泪,男孩不能理解他。这真是个古怪的人。
那个人摸了摸之后,他说:“扶我坐起来,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姐姐,快来帮忙。”男孩叫着。
女孩走过去帮着弟弟将那个人扶了起来,让他靠着废弃的车子坐好。
他说:“谢谢,上帝会祝福你们的。”
然后他们走了,他们一人顶着一块气囊布离开了大路,拐入了附近的一条泥泞的小路,男孩一直想着那个陌生人,他回头看了看他,他还坐在那里,只是头歪了下去。
男孩:“爸爸,他死了吗?”
男人:“是的,他应该是死了。”
男孩:“他是饿死的对吗?”
男人:“不知道。”
男孩:“他是饿死的对不对?”
男人:“对。”
男孩:“我们也会饿死吗?”
男人:“不会。”
男孩:“我们一定也会饿死。”
男人:“也许,但现在我们没死。”
男孩:“好吧。”
他们不说话了,开始走路。
雨一直都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条路边上都是齐膝的发黄的枯草,枯草倒在烂泥里,让他们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男人带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中间拐了无数个小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他们都很累,累得恨不得躺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可是他们都坚持着,男人的眼睛寻寻觅觅,他必须得找一些什么东西,他总会选择那些很少有人走过的路,他看到不远处有个隐秘的小村庄,那个村庄很小,因为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名字。
男孩说:“我很饿。”
男人说:“再坚持一会。”
男孩又说:“爸爸,你能抱我一会吗?我觉得那条细腿疼得厉害,就像要断了那样。”
男人看了眼孩子,他很久没抱他了,他可能抱不动他。
女孩鄙夷地说:“弟弟,爸爸自己也走不动了,你就不要提这种要求。”
男孩低着头,看着姐姐,他有点生气,他说:“如果我有像你们那样健康的腿。”
男人将女孩拉到了一边,他对男孩说:“对不起,阿勇,爸爸忘了你用一条健康的腿走了和我们一样多的路。”男人说着抱起了男孩,他们又开始走。
女孩看着父亲的背影,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她咬着嘴唇,谁有健康的腿?她的关节肿大,一下雨她就疼痛,她忍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他就不能?女孩的胸腔起伏着,有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死。他们谁也没法体会长途跋涉对于一个有关节炎的人来说有多么痛苦!
可她用一种凶狠的心忍了下来,也许张蒙说的对,她就像一只野耗子。
张蒙和诺丁一样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诺丁留给她的是梦想,而张蒙留给她的是现实。
女孩跟了上去,有时候她的心底会莫名地怨恨弟弟,不是因为他分享了爸爸的爱,而是因为他总是太天真,总是想依附别人,而在这样的世道大家都要学会独立,依附会给别人造成压力。只有爸爸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他拖累。
他们距离村庄越来越近,心情也越来越忐忑,那里有什么他们不知道。
他们在一座小木桥下休息了一会,桥下有没有干涸的溪水。确切地说原来那里是一条小河,小河干了,但是有水从山体那里流淌下来,所以变成了小溪。
溪水很清澈,他们就像一条干渴的狗那样,将脸浸入了水里,直接用嘴喝水。
男人觉得那水应该没问题,他得赌一赌。他就让孩子们喝了个痛快,自己也贪婪地喝,他们将肚子喝得滚圆滚圆的,还打出嗝来,然后他们坐在溪水边休息,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
他们将水壶灌满了水。然后把脚浸在水中。溪水将他们的脏污都吹刷了干净,三双瘦骨如柴的脚并排放在一起,脚上都起了泡。
木板桥已经坍塌了,那些腐朽的木头伴随着脆弱不堪的死去的草藤在那里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掉下来。他们望着村庄里的那些残破的屋脊,陷入了或喜或悲的凝望中。
男人让孩子们歇着,他自己穿上鞋子走在河床上。
河底有着各种残破的瓦罐,它们或尖锐地露出在地表。男人用树木做了个棍子,头上有个叉,就像凉衣服的叉子那样,他随便掏了掏,那些泥土坚硬地都撬不下去,但是他依然坚持不懈地一路敲过去。
男孩和女孩在一边看着。
女孩问:“爸爸,你在干什么?”
男人没有抬头,他说:“也许里面会窜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男孩和女孩都直勾勾地盯着,就好像盯着正准备出锅的肉包子,肚子一阵咕咕乱叫。
男人解释说:“这里有一条水源,也许小动物们会来这里喝水,然后会有其他猎食者。比如……”
男人还没说完,从破碎的陶罐里窜出一条可怕的蛇来,它有1.5米长,看上去非常凶恶,发出呼呼的声音,身躯拍打在泥地上,力量大的仿佛可以把男人给掀翻。
男人又惊又喜,他拼命用叉子按住了它,是的,他很拼命!他不能让它跑了!
男孩和女孩都站了起来,他们很害怕,可是脸上都带着惊喜。
女孩机灵地拣起河滩上的石头朝着蛇头就砸了下去。
男人死死按住,一边慌张地说:“小心,它可能有毒!”
最终,他们成功杀死了那条蛇,男孩看着这血腥残暴的场面有些不忍,他甚至都没有走过去。
可他心里还是很高兴,他们终于有吃的东西了。
男人小心地切下了蛇头,然后埋了起来,蛇头有可能会伤人。
然后他在溪水里把蛇洗干净,把蛇肉和蛇胆小心地收好。
他们走到村庄跟前的时候,有点失望,那里也许根本不是一个村庄,只是某个打猎的人或者是农场主暂时歇脚的临时住地,房屋是二层的,屋顶破败不堪。
但是一楼很多门窗都还算完好的。外面还挂着一些蒙尘的兽皮,看上去年代久远了。
男人和孩子们细细观察了很长的时间,有灰烬的地方没有脚印,这里应该很长时间没人来了。
他们走了出去,然后打开了门,屋里一股霉味呛得男人咳个不停,背部又隐隐痛了起来。
他们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发现了一间储存干草的仓库,和两个可以住人的房间,还有一个空空的马厩。
☆、28《第九区》V章
房间里什么被褥都没有,只有一张光秃秃的钢丝床,床面有些坍塌,依附在钢丝上的灰尘就像积雪那样,还有许多蜘蛛网,却没有看见蜘蛛,一个黄泥土打造的煤球炉横躺在地上,箍在泥胚上的铁圈锈迹斑斑,就像千层酥那样。
仓库里有许多干草,男人将干草一摞一摞抱来,铺在钢丝床上和地上,然后捡了一些柴火堆在屋子里,他用工具间里找到锯子将一根根木头锯开,然后用钉子和锤子修复了一下窗户,他叮叮当当忙乎了一会。觉得窗户和门足够的牢固,他才累得休息了一会。
女孩很懂事,她生了炉子然后去溪边提了好几桶水回来,她开始烧水,她感到太累了,晚上一定要擦擦身子,她一定要建议爸爸在这里多休整几天。他们三个看起来都走不动了,非常虚弱。
男孩躺在草堆上,听着溪水沸腾的声音,他觉得幸福是那样简单,就在刚才他还觉得自己可能也活不了多长,可是现在他又燃起了希望。
男孩看着姐姐在忙碌,他起身帮忙添加柴火,他有点害怕姐姐,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说:“对不起,姐姐。”
女孩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她拿出毛巾来敷着自己的膝盖,然后她扔了一条毛巾给弟弟,“你自己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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