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吐着白烟,钻进车里。看了看表——7:05,十一月的北京此时还完全是黑天,小区里的路灯参差不齐地亮着,黑暗中偶尔看见几个穿得很厚的老年人出来散步或者遛狗。点着火,打开大灯,挂挡,给油,一辆白色轿车驶出小区。
我把车开到我们约定的地方,这是离我们大学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在大学期间,我曾经和璟雯无数次到这家饭馆吃饭。说一句最俗的话,这儿有我们种种美好的回忆。我下了车,站在饭馆门口,抬起头看看饭馆的招牌——“爱食堂”。虽然名字没换,但以前简易的灯箱已换成了成本较高的彩灯。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向里面看,也可以确定里面的装修和大学那会儿已经大不一样。
此时此刻,我脑子里不自然地闪过一幕一幕我和璟雯来这儿吃饭的场景。印象尤其深刻的是自从认识璟雯之后,我的每一次生日都是在这儿过的。我仿佛看到桌子上摆着造型新颖的蛋糕,看到上面点着精致的蜡烛,看到璟雯和我甜蜜地给对方一口一口地喂蛋糕,仿佛过去所有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灌入我的耳朵。
“干啥呢?”一声粗犷的东北方言把我从回忆中拽出来。
我转头一看,一个清洁工模样的老汉拿着一把大扫帚站在我旁边。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一滴眼泪从左眼流了出来,我尴尬地擦了擦,冲清洁工微笑了一下。
“这天老冷啦!我也是,见点儿风就掉眼泪!”清洁工老汉说。
我的触景生情居然被他理解成见风流泪,我又笑了一下。老汉低下头,用扫帚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一边扫一边说:“这饭馆没几天了。”
“怎么了?”我问。
“喏!你看!”老汉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间小饭馆侧面的墙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大的“拆”字。看到这儿,我心里更加觉得苍凉。一阵寒风吹过,穿透了我全身的血肉。看着老汉越扫越远,我不再理会他,转身钻进车里。屁股还没坐稳,电话突然响了。我看了一下表,8:15。我以为是璟雯打来的,可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李淑芬!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喂。”
“你是不是在医科大那边呢?”李淑芬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一边说一边四下转着脑袋,使劲寻找着她的踪影。
“别找了,我刚才路过那儿,看见一个人特像你,就打电话问问。”
听到这儿我后背一阵发凉,我突然觉得李淑芬像个幽灵一样。为什么不管到哪儿她都能巧遇我?不对不对!不是巧遇,确切地说我总觉得她在跟踪我!
“是,我出诊的病人就在这附近。”我故作镇定地说。
“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饭?”李淑芬问我。
“什么时候都行。”
“那回头给你打电话。”
“行,那……”
“嘟嘟嘟……”
我刚要说点儿什么,可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挂机后的忙音。我很诧异,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挂得如此突然。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反光镜里有一个黑影掠过,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原来是那个清洁工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车后面。我长出一口气,再次下车,靠在车门上看着他。
“我说,马上就世界末日了,您还扫个什么劲儿?”我略带鄙视地问他。
他不理我,依然低着头拖着那个大扫帚一下一下胡乱划拉着地面。突然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刚刚微亮的天空,咳嗽了一声,然后吐了口痰,对我说:“依你这意思,现在就死了算了!”
这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
“我那二儿子现在还搁监狱里呢,我不扫,他就没烟抽。”清洁工老汉无奈地说。
“哪个监狱?”我问他。
“搁老家呢,齐齐哈尔。唉——”老汉一脸哀伤地叹了口气。
老汉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破烂的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这是一张一寸免冠照片,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孩微笑着站在那儿。说他眉清目秀不过分,细眉、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皮肤也很好,一副俊秀的女孩儿相。看岁数,感觉比我小一些。
我苦笑了一下,把照片递还给他。老汉唉声叹气地把照片放回钱夹,低着头推着自己那辆清洁三轮车走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本来就阴沉的心情又平添了一些忧伤,从内到外越发寒冷。我赶紧又钻回车里,把暖风调得很高,想让车里尽快暖和起来。可能是由于暖风过热,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困意肆起,我记得最后一次看表是8:45。我,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被一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双眼刚睁开一条缝,冬日的阳光瞬间便钻了进来,刺得我根本睁不开眼。我从兜里摸出手机,闭着眼睛按了接听键。
“喂,我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好。我也到了,门口见。”我懒洋洋地说。
挂了电话,我强睁开眼睛,看看时间,11:40。我又往爱食堂门口的方向张望,看到一个穿紫色外套的女人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我拉下车上的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子和领带。自己觉得没问题以后,开门,下车。
我的车停在距离爱食堂饭馆大概100米的地方,我下了车一瘸一拐地向饭馆大门走去,但这100米却走得如此艰难。我感觉仿佛除了自己以外,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都静止了,我还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我在想,璟雯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她对我的态度又会是什么样?我们会不会很生疏?会不会很尴尬?会不会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们还互相了解吗?这一系列问题接踵而来,蹿进我的脑子,我希望能在这100米之内解决所有的问题确实难于上青天,我只能待走完这100米之后让全部问题自己一一揭晓。
“嘀嘀!”一辆黑色轿车按着喇叭急停在我身旁,从车窗里钻出一个男的冲我大喊:“瘸子你他妈瞎啦?你大爷的!”
我也被吓了一跳,因为太专注地思考那些没用的问题导致我差点儿被车撞了都不知道。我难为情地向司机摆摆手表示歉意,然后固执地继续往前走。眼看着那紫色外套离我越来越近了,那人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我加快了步伐,一边走一边喊璟雯的名字。而穿着紫色外套的璟雯也看到了我,她热情地向我挥手。我高兴极了,恨不得能拔腿跑过去和她热情地拥抱,接吻。
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爱食堂饭馆好像玩具积木似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推倒。只见那巨大的霓虹灯招牌直直地拍了下来,砖头、瓦片、桌椅、碎玻璃一下子轰然飞得老高。然后就听到“啊”的一声凄惨的尖叫,我眼看着璟雯被一面坍塌的墙拍倒在地上,之后迅速被一片废墟吞没。浓烟滚滚,迷得我睁不开眼。等烟雾散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双腿带着身体跑了过去!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当时想的只有一件事儿,就是拉璟雯出来!我疯狂地扒开眼前的一堆碎砖头,只看见一股鲜血从砖头缝隙里像泼水一般泼了出来,里面仿佛还夹杂着人体的各种器官,尽管我这个外科医生见惯了太多生死,但这种场景仍然把我吓坏了!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又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我抬头看去,原来是一辆巨大的推土机从废墟后向我飞速地驶来!钢铁车轮无情地碾压着地上的所有物体,废墟中所有的东西包括璟雯的身体顿时灰飞烟灭。一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今天就是这家饭馆拆迁的日子!
我赶紧从废墟上跌跌撞撞地下来想逃离这个地方,可自己的右腿又不听使唤了,我又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的瘸子!不行!那也要跑!在强大的求生欲望的支撑下,我咬着牙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奔走。只听得背后传来一阵阵推土机愤怒的嘶吼声,我不时回头看一眼,只见推土机那锋利的铲子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刮着呼呼的风声向我的后脑勺插了过来。完了完了!看来我是难逃一劫了。我觉得自己冤枉得很,居然在末日前月死于一起拆迁事故!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推土机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我仔细一听,那不是推土机的声音,而是音乐!推土机为什么会发出音乐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原来,只是噩梦一场,而那奇怪的音乐是我的手机铃声。当我从风衣的兜里掏手机的时候,我的手无意间碰到胸口,居然还能明显地感觉到因为惊吓所带来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你在哪儿呢?我都到了。”璟雯说。
“哦,我也到了,门口见。”
挂了电话,看看时间,11:40。我又往爱食堂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璟雯居然和我梦里一样也穿了一件紫色外套,只不过比梦里多戴了一副墨镜。我拉下车上的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子和领带。自己觉得没问题以后,开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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