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那边每天都会发放面包。每个人都有,整整一公斤——”
“除了面包,还有罐头。是真正的牛肉罐头。我站在瞭望塔上用高倍望远镜看见的,非常清楚,应该是联邦政府军的特供品。”
“西区那帮家伙现在的日子很好过。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过节。有新衣服,有吃的,就连奶油和糖果之类的东西也不缺。妈勒个逼的,真不知道那个守备官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多的好东西,他居然连老人和孩子都要按需发放。在望远镜里看着那些家伙大吃大喝简直就是折磨。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得想办法过去。如果走不了……老子今天晚上就必须杀个人来吃吃,解解馋。”
两条纵横交叉的笔直街道,将新明斯克划分为四块巨大的区域。这种用地域作为势力边界的方法,可能要追溯到上百年前。这两条街道宽度超过五十米,它们实际上已经成为变相的隔离带。但相邻区域发生的事情,总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传播开来。
每天都有人越界。
最初,这只是零星的个体事件。从其它区域偷跑过来的平民,仅仅局限于几个宁愿为了食物敢于做出任何事情的男人。按照赵毅的命令,他们无一例外都得到了面包。赵毅没有强行要求他们留下,而是让这些人自由选择——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去。
他们当中肯定有被委派过来的卧底,也有只是出于好奇过来看看的普通人。但不管留下还是离开,西区的变化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新明斯克。工业平民都知道这里有联邦政府委派的守备官,知道这里可以得到食物、衣服,可以享受干净的水。对于这些从各种渠道流传开来的消息,有些人抱以怀疑态度,也有人倾向于相信,还有人半信半疑……但他们都想亲眼看看,验证一下,藉此得到真正可靠的答案。
西区没有开放边界。街道路口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铁卫军士兵。悬挂着密集铁丝网的三角木头尖桩横栏在道路中央。在零乱废墟和土墙背后,甚至可以看见装甲战车的虚影。不过,这些素来与死亡和鲜血联系的一起的东西,根本无法阻止人们想要摆脱饥饿的强烈执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越界。有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他们大多是在夜幕掩护下,成群结队从各自所在的区域偷跑过来。感觉……就像旧时代某个特定历史时期,拖家携口集体穿越封锁线的难民。
……
“够了,老子受够了。这帮该死的杂碎,我要他们死,每个人都去死——”
“铁钉”维克瞪着通红的双眼,手里紧紧握住一把磨利的短柄斧,像疯了一样朝正前方乱砍。
他并不是像唐吉可德那样,以风车之类无生命物质作为对手——房间墙壁上捆绑着三个被铁链牢牢锁住的男人。带有“U”字形状钉头的链条,从他们的手腕和足踝中间穿过,紧紧捆缚在距离地面半米多高的金属环中央。他们被悬挂在空中,嘴唇用针线缝死。满面惊恐的眼睛和拼命挣扎摇晃的身体,都表明他们想要张口说话,或者是哀求,却只能从鼻孔深处发出毫无意义的“唔唔”声。
“噗——”
带着巨大惯性力量的斧头从空中狠劈下来,重重砍上其中一个男人的左肩。脆弱的肌肉根本无法抵挡这种狂暴的冲击,在响亮的“咔嚓”声中,整条胳膊被硬生生地砍断,鲜红的液体从断口喷涌而出,白色骨节在血泉中若隐若现。男人的眼睛陡然圆凸,几乎完全鼓出眶外。难以忍受的剧痛,使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紧缝住嘴唇的黑线也被这种原始力量活活挣断,被扯碎的唇肉完全散裂开来,从鲜血淋漓却最终获得自由的喉舌深处,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血,溅湿了维克赤裸的上身,温热粘稠的特殊触感,越发激起内心深处躁动的疯狂。他“当啷”一声扔掉手里的斧头,像喝多的醉汉一眼摇晃着身体,慢步走到另外一个男人面前。一把揪住头发,将对方面孔扯得正朝自己,恶狠狠地瞪视了几秒钟后,右手插进裤袋,摸出打火机,狞笑着点燃男子的头发……顿时,房间里立刻充满皮肉被烧焦的刺鼻糊臭。
男子几乎是用尽力气拼命扭动身体,这种毫无意义的动作,丝毫不能减缓身体正在遭受的痛苦。他的腮帮圆鼓,仿佛被吹胀的气球,唇缝间发出旁人难解其意的闷哼。剧烈的挣扎持续了近十分钟,他才耗尽力气,奄奄一息地垂下头颅。原本毛发密生的颅顶已是一片黑色,粉红的新鲜肉团从绽裂开的皮肤下面拱凸出来。空气中的焦糊,也逐渐转化为烤肉特有的香气。
王戴坤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他一边猛吸雪茄,一边抬起手用力挥扇着旁边的空气——他很讨厌这股难闻的血腥气味儿。如果弥漫在房间里的气味浓度继续加深,他甚至考虑是否要掏出口袋里的古龙香水,在沙发周围喷上一圈。
“够了!你就是把他们全都杀了也没有用——”
“火炬”公司的地区经理满是不悦地低喝着。他颇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面,瞪着满是愤怒的眼睛,朝着西面方向狠狠望去,却无法对守候的街道边界上的铁卫军士兵造成任何伤害。
还不到一个星期,“铁钉”维克的手下已经逃亡了整整四百余人。如果加上随同他们一起出逃的女人和孩子,这个数字至少还得再增加一倍。
工业平民的社会结构与文明世界完全不同。这里没有法律,也没有执政者,只有在利益和权力驱使下结成的帮派。当然,派系之间也有各自的规矩条例。但这些东西仅仅只在内部产生效果。就好比现在——维克虽然是统辖城市东区的首领,麾下帮派成员数量也超过十万,但他却不可能对发生在西区的事情指手画脚。换句话说,就算赵毅给每个工业平民都发放一艘豪华客轮,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话虽如此,可所有人都长着眼睛,维克也不可能强大到足以控制每个人的具体思维。强烈的物质对比,很容易产生出嫉妒、羡慕、渴望等等一系列心理变化……与总人数超过十万的帮派相比,不到千名的逃亡者根本不成比例。但他们却在依然留守的人群当中,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据维克的亲信报告,如果放任下去,很可能会产生大规模集体叛逃事件。到了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他必须要杀鸡骇猴——用最残忍的方式解决这三名被抓获的逃亡者。让那些活着的,依然蠢蠢欲动的家伙好好看看叛逃者的下场。
“如果杀了他们没用,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维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男人的右颅,沿着额前灵活地转了个圈,用力撕下整张头皮。男人疯狂凄惨的叫声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甚至越发刺激着他大脑里完全沸腾的虐待欲望。他非常投入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对于站在身后的矿业公司经理,只是报以冰冷的反问。
“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必须学会用用脑子——”
王戴坤很是不满地看着维克的背影,脸上肥胖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涨红。
平心而论,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和这个野蛮粗鲁的家伙打交道——维克名义上是黑帮头子,其实就是一个比其他人过得稍好的工业平民。如果不是需要他的人,需要他帮助自己控制东区,乃至整个城市,王戴坤早就把他一脚踢出去喂狗。
“老实说,我看不出你的方法有多么高明。”
维克把男子的头部用力按在墙上,将匕首刀尖慢慢插进他的左边眼眶,慢慢割断连接眼球的肌肉和韧带,专注且仔细地挑出完整的眼球。伤痛者绝望无助的喊叫,彻底压住了从他嘴里嘟噜出来的这几句抱怨。
“方法是聪明人想出来的。像你这样用活人做玩具,对改变我们目前的困境没有丝毫帮助——”
王戴坤狠抽了一口雪茄,阴测测地说:“我原本以为那个叫做赵毅的家伙会依贴赴宴,没想到他根本就不予理会……这通常意味着两种情况——他要么实力极强,要么就是漫无边际的狂妄。”
“那你觉得他究竟属于哪一种类型?”
维克把刀尖插进男人的右眼,继续着与先前相同的动作,语气不变地问。
“我不知道。这需要试探——”
王戴坤耸了耸肩膀,颇为欣赏地望着凝聚在雪茄前段的烟灰:“守备官的权力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当然,按照联邦法律的相关解释,守备官的确拥有在管辖区域内征召军队、制订行政规划,以及收取税金的权力。可是不要忘记,实施这些举动的前提,是必须拥有强大的武力作为基础。如果没有武器,没有军队,没有对他俯首帖耳听命的人,那他就什么也不是。”
“是吗?”
维克转过身,用力捏爆夹在指间的一颗眼球。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地区经理,不无讥讽地说:“但就我们这几天收集的情报来看,这名新任守备官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软弱。至少,他已经扫平了整个西区,就连‘铁锤’杰克那个老杂种也替他卖命。要知道,那个老家伙可是连你的账都不买,也从未给过你任何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