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易尘居住的那个区域就离车站十分近,这也是当初易尘会对逃离漠区很有信心的原因,不过后来是因为兰瑟的介入而直接被搬上了运输机飞向联邦的。
突击车在城口前停了下来,易尘随手抓起了一件防风沙用的披风穿了上去,然后下车。
“需要陪同吗?还是就让我们在这边等你?”
席蕾拉在车内问道。
“不必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可能会待就一点儿……刚刚在车上已经向你拿到军团内部的通讯号码了,需要的时候我会打过去的。”
“哦……好吧,我知道了。”
易尘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人类,他现在的实力即使在军团的精英之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吧。席蕾拉相信,在这个地方,自己的儿子至少也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易尘看着突击车转过方向离开了自己,他盯着那些扬起的土黄色沙城看了许久之后,才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易尘回头,走向了这个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
腐臭的街道,干涩的景象,蝼蚁的居民,在这里每天上演着固定的斗争与死亡,当又一名新的来访者踏入之后,这就像是在平静的水塘里面丢进一颗大石头那样——啊啊,有人来了。新鲜的访客?长得什么模样呢……男性?青年?只身一人?
这是一种名为【可以动手】的信号。
易尘很快就感觉到了不下数十道的视线盯着自己,少年、青年、壮年、老年……全部都有,是盯着自己身上的钱包吧。这个男人,他身上带着多少钱呢?——肯定,全部都这样想着的吧。
但是不会立刻动手的。
易尘身上还有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这个男人有没有武器?
这些家伙,在衡量易尘身上的价值。与他未知的威胁相比,他的价值值不值得我们去冒险?
——啊,反正待会儿肯定会有人耐不住性子动手吧。到时候就狠狠的反击回去好了。
在漠区,如果没有什么手段的话是活不下去的,毕竟这边不要命的人比比皆是。
正当易尘这样思索着,转身走进一条小道的时候,他立刻听见了“喀嚓”的轻微声响。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实弹枪吗?喔,还真是热烈的欢迎,连废话都不说一句就直接动手了吗?
易尘既不回头也不躲避,瞬间停下来的步伐,仿佛就是在为了等待对方一般,要告诉他,我现在就等着你扣下扳机,看看这颗子弹能把我怎么样?——结果,没有让易尘失望,下一刻对方就扣动扳机了,真是响亮的枪声。在漠区枪杀案件每天都会发生好几起,很多人的耳朵已经习惯这个了,所以有没有消音器都无所谓的。
少年——也就是行凶者,看上去才不过十岁吧。真是和年龄完全不符合的狰狞神情呀,握住手枪的手指居然一点儿颤抖也没有,开枪的瞬间唯一能够分辨的表情就是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收刮尸体得到钱财的那份期待与喜悦而已。
“啊,真可惜。”
在枪击的烟雾中,本该倒下却没有倒下的目标让他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那是……铠?!
铠师?!
覆盖在易尘背后的黑色铠甲是瞬间出现的羽骸,子弹的冲击力对它根本不值一提。
“小鬼……”
易尘对他转过了身。
行凶者吓得腿软了,武器也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全身覆盖着羽骸的易尘,他看上去就像是穿着装甲的狰狞恶鬼那样,这头恶鬼仿佛有着让所有人都失去力气的诡异魔法,啪嗒啪嗒,一步一步向前朝这里走来,然后对他伸出了尖锐的手指。
——是要……干什么?
用这个手指来刺穿我的脑袋吗?
嗒。
尖锐的指尖,戳在他的脑门上。血液流了出来,除了疼痛感之外,还有麻痹感,紧接着又过了三秒,这股疼痛变成了剧痛。
他的冷汗流了下来,但还是紧咬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
但是,最后他却在对方沉默了几秒后,听见了那个声音:
“看你是个小孩……我就原谅你好了。”
我留下一条命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惊喜——“不过,也得留下一些代价啊。既然连死掉的觉悟都有了,那么受伤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是吗?”
“呜啊……!!!!”
锐利的指尖,从原先的一根变成了三倍,上面的毒素并不致命,但却能够让伤口的痛觉神经变得十分明锐。毒爪缓缓地在少年的脸上爬行,好像是要把他右半边的脸皮给撕下来那样,留下了三条鲜血淋漓的伤疤。
易尘对他说:
“这是警告,下一次可要好好挑选目标了。别的铠师,可没有我这样只给你留下伤口的仁慈。”
第四百五十九节 我的故乡(4)
以这种残忍的手段给那个没长眼睛的小鬼留下教训后,易尘看着他狼狈捂着脸的伤口落跑的同时,他像是石柱般伫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目光、那些窥视着自己的目光,一个一个收回去了,直到他们的视线完全消失之后,易尘才迈步离开。
——哦哦、是一个铠师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过去也只是寻死而已。
“呼……”
易尘在原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之后,终于转身继续行走了。
他没有立刻解除铠,而是看着自己的手指。
尖锐的指甲,上面还残留着那个名少年的皮肉血液的残留物。
——这真是,太残忍了。
换做是柏川的话,她一定会那样说的吧。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所认识的易尘应该不是这幅模样的。
(我确实……不应该这样做啊……)
甩掉了这些脏东西,从铠的武装中解除的易尘,伸手拉住了头上的兜帽,用力地向下拉扯着,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了眼睛。
(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将他宰掉……在以前,我肯定会这样做的。)
可是这份杀意却在酝酿的时候被强行制止了。
联邦的美好记忆在此时成为了障碍,易尘想起了自己的联邦时见到的那些东西,他想起了在孤儿院那边与这个小鬼差不多的同龄人。在杀戮的意念酿造出来后的一刹那,心中突然涌现出了无法下手的情绪将杀意的酒水蒸发了。
易尘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
就算他还在以漠区的毒虫这种称呼来调侃自己,但他也早已经不是那种凶狠猛毒的蝼蚁了。易尘已经不再会只为自己考虑了,已经开始回去顾虑面前的人该不该杀这个问题了。
该为此感到喜悦吗?
还是感到悲哀?
易尘没找到这个答案。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着,按照自己所熟悉的记忆,穿过了大街,穿过了小巷,然后来打了那条他最熟悉的大道上面。因为在这里曾经有一个巨大的废弃集装箱,还是拾荒者的易尘花费了很多的代价才终于将其弄到手,自此之后勉强有了一个栖身之地。
易尘打算去那边看看这个曾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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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还在这边吗?”
破旧的集装箱,除了外表的铁锈变得更多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变化。易尘怀着复杂的心情,向前踏入,他向看看里面,用手挽起了当作门帘的又臭又破的布匹。
“啊……你是……有事情吗?”
蜷缩在木板钉成的床铺上的是一名……女性?
面容憔悴、皮包骨、头发也如同枯萎一般卷曲着,她看上去是光着身子的,浑身包裹着薄薄的被子正在休息。
房间里面还充斥着一种呛鼻的气味……啊,原来如此,变成那种地方了吗?
“不,我找错地方了。”
易尘立刻就离开了这里。
现在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那只是破烂的集装箱而已,但在这边已经算是很好的房屋了。自从失去了易尘这个主人之后,肯定也是经过了很多次转手才终于落入那女人的手中吧——至于那女人,不用说一定使用女性才能使用的方式得到的。
这并不值得惊讶,漠区的女性就是这样,她们毫不犹豫榨干男性身上每一滴事物的同时,也在毫不犹豫地榨干自己身上的每一滴事物。而自己的母亲……席蕾拉,她以前一定也是依靠这种方式活下来的吧。
易尘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反而是应该感到尊敬的,为这股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的意志。成年只是在嘴上叫骂着不知羞耻的家伙,当遇到真正绝望关头的时候,想必也只是选择胆小逃避而自杀的家伙吧。
“啊……这个时候,就去喝一杯吧。”
喝一杯,漠区的酒。
顺便也再一次品尝一下好了,漠区的味道。
易尘还记得附近酒吧的地方。
一间破烂的店,除了贩卖酒水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譬如五金之类的,曾经也兜售过军火武器。毕竟在食物紧缺的漠区,即使是商家也很难搞到货物,想要赚钱就必须多钻几条路子。
易尘径直走进了店中,这个时候还是有几名今日休息的拾荒者在里面度日的。趴在肮脏不抗的桌面上,伸出舌头舔着酒杯里面最后一滴的味道。当听见有人进来的时候,眼睛立刻绽放出了光芒——什么人?会是个没用的胆小鬼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揍他一顿,然后就又有可以喝酒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