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啸眼角余光瞥见严培,眉头微微一皱,看了艾伦一眼。艾伦极轻微地叹口气:“严先生,搜索艇你已经看完了,现在——”
严培假装没看见沈啸的目光,笑嘻嘻地站着不动:“这搜索艇是用什么做动力的?低空飞行飞得这么平稳,又没有噪音?”
沈啸没理他。艾伦又开始头疼:“严先生,这些回地下城之后你可以再学习,现在,我必须去实验室了。”
“你去吧。”严培转头送他一个笑容,“我站在这里看看就好。”
艾伦觉得再说上几句话他就会忍不住给严培一拳的,但是对着那满面春风又不好意思动手。沈啸沉声说:“严先生,这里是驾驶舱,请不要随便打扰。”
严培偏头微笑,用中文说:“我只是站在这里,也算打扰吗?我从一千五百年前跑到这个世界上来,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不是正需要抓紧时间吗?”
沈啸皱了皱眉,不自觉地也中文回答:“要学习可以回地下城之后再学,现在——”他突然停住,左手拉动操纵杆,液晶屏上的山峦立刻迅速贴近放大。严培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椅背,向后仰了仰头,明白这是沈啸忽然压低了搜索艇在向下俯冲。
艾伦俯身过来:“发现了什么?”
沈啸右手在控制台上移动着,液晶屏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红圈:“有个营地,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存者。”
4、嗜血者
搜索艇向着锁定目标靠近,尚未降落,屏幕上已经出现一幅令人心底生凉的画面:满地的残尸,大约有三十几具的样子——只是大约,因为仓促之间没有人能数清楚地上那些散乱的胳膊和腿究竟属于几个人……
艾伦微微偏过头去,沈啸脸色冷沉,在控制台上操作着什么,片刻之后屏幕上出现几个红色小点,稀疏地分布着,有些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沈啸迅速站起来:“还有活着的人!”
艾伦伸出手来,似乎想阻拦他:“你——你在休假。”
沈啸一边往外走一边简单地说:“我是军人。”
艾伦有些懊丧地搓了搓脸颊:“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配备——”
沈啸微一点头:“我会小心,有保护服和过滤面具,应该没有问题。你来操作搜索艇,这里是感染区,如果有嗜血者出现就立即起飞。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严培还在盯着屏幕看,眼角余光瞥到沈啸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也扫了一眼,暗想这个“最重要”大概也包括自己,其重要程度大概直逼珍稀保护动物了吧。也是,埋了一千五百年还能活过来——不不,最重要的是还能提取有活力的细胞和基因的人类,实在是太少了。
沈啸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屏幕上:灰绿色连体外衣,密封头盔,右臂架枪,左手执军刺。他站在空地上环顾四周片刻,轻快地跑了几步,隐没在树林里。
严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问:“这个营地——”
“被嗜血者袭击了……”艾伦疲惫地叹口气,“嗜血者在力量上远远超过普通人,被他们袭击,很难有生还者。”他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屏幕上那几个红色光点已经有几个陆续熄灭了,只剩一个还在顽强地亮着。艾伦用手指点了点,“已经死亡,或者石化到一定程度了,不知道这一个是什么情况。”
严培疑惑地问:“你们不是都住地下城么?怎么这些人会在这里?”
“也有没能进去的。嗜血症暴发得太快,整个地球都是混乱的,政府正在到处进行搜救,但是人手不够,装备也不完善,有些出来搜救的人,自己也染上了石化症或嗜血症……上个月地下城阵亡的军人数量是八百二十六人,每一个出来执行任务的人都可能死。”
严培忽然想起来:“我忘记问了,石化症和嗜血症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染的?接触?呼吸?或者遗传?”
艾伦的脸色难看起来,半晌才说:“石化症传染的方式到现在还没能确定。事实上,我们现在甚至还没有能分离出完整的病毒体。因为基因的开放性,病毒一进入人体就会嵌入基因链,所以将近一年的时间生物学家们只找到了变异的基因片段,却没能分离出病毒。根据已知的病例,它可能是包括了所有传染途径,接触可能感染,呼吸也可能感染,至于遗传……因为完全石化的过程通常不会长于一个月,所以现在还没有妇女生下石化婴儿。但是已知血缘相近的人之间极其容易传染,或者说,血缘相近的人被感染的可能性相同。比如一个家庭中父亲被感染之后,他的儿女或父母基本也会在几天之内立刻感染,即使相距半个地球,仍旧会极快地发病,但近在咫尺的妻子却未必会被感染,或者即使被感染,时间也相距较远。”
严培琢磨了一下:“这也太可怕了。如果父母会被子女感染,那么只要子女感染了石化病毒,母亲也会很快感染的。所以说来说去,所有的人都会感染,谁也逃不掉!”
“是。但因为丈夫与妻子的血缘关系较远,所以不能直接感染,那么感染得就会晚一些。当然,石化病是大规模地爆发,在混乱之中没有时间和条件去做详细的实验,即使调查来的数据也可能是错误的。比方说远方的子女是通过其它方式被感染的……但目前生物学家们一致认为,石化病的传染与血缘其实有关系。有人甚至提出了基因共振传染这种说法,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它是个比喻,主要是用共振来形容基因之间的——”艾伦有些困难地寻找着不那么专业的词汇。
“我明白。”严培心想他看起来真的很白痴么?还需要艾伦这么费劲地去想解释,“我知道共振。中国有个故事,说有一座寺庙里放了一口磬,每次寺庙里敲钟的时候这磬都会无故自鸣,使僧众们都很害怕。后来有个到庙里借宿的人听说了,用锉子把磬锉去了一块,就不再有无故自鸣的情况了。其实就是磬和钟之间产生了共振。你说的基因共振传染,是说近亲之间的基因相近,因此很容易相互感染,对吗?”
“对。”艾伦倒没想到严培反应这么迅速,一时没什么好说了,“嗜血症与石化症是同种病毒的不同变异形式,所以感染方式应该基本是相同的。”
“所以我应该是安全的吧?”严培最想说的其实是这句,“我没后代,即使有亲人——一千五百年了,你们又进行过基因改造,应该跟我没多大共振了吧?”
艾伦霎时就有种要吐血的冲动,原来他说了半天,就是为了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危险:“这也不一定。没有经过改造的基因未必就不会被感染,这还需要试验。”
严培耸了耸肩,指着屏幕上:“这个——这个人是石化了么?”
艾伦看见屏幕上血淋淋的画面就反胃,但还是强忍着看了一下:“是的,这应该是个三期石化症患者。一期是思维迟钝,二期是行动迟缓,三期是身体有明显硅化,等到全身硅化就是四期了。不过一般的患者在三期的时候就会死去,能进入四期的病人也是极少数的。”
屏幕上的图像较小,但十分清晰,严培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个“人”。面部皮肤已经转化为灰白色,有隐隐的光泽,好像皮肤下面隐藏着些细小的晶体。严培琢磨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硅化”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汉白玉石雕,和真正的石雕摆在一起说不定都能以假乱真。
“艾伦,准备起飞!附近有大量嗜血者!”沈啸的声音突然从对讲器里传出来,呼吸急促,显然正在奔跑之中,随之便有枪声传来。
艾伦一下子紧张起来,立刻按动控制台上的按钮,屏幕上很快出现一个移动的红点:“我去接你!”
“不!这里不适合搜索艇飞行,你启动飞艇,我马上就到!一看见我,你就升空!准备开启光子炮。”
艾伦紧张地在控制台上折腾了一会儿,没有几分钟,沈啸怀里抱着个东西从树林里冲出来,背后——严培总算是见识到了嗜血者,乍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面无表情而双眼血红,可怕的是这些东西动作根本不像电影里的僵尸那么缓慢呆滞,几百个一群的从树林里跟出来,喉咙里嗬嗬乱叫,声势惊人。有几个被树枝挡住去路,随手那么一挥,手臂粗的树枝就咔嚓折断。沈啸在奔跑中回手扫了一梭子,一个嗜血者仰天倒下,脑袋开了花,却没有多少血溅出来,反而是飞溅开来的骨渣在阳光下微微闪光,像亮亮的砂子。还有两个嗜血者被子弹打断了手臂,却毫无痛感,身体只因为子弹的冲击力晃动了一下,仍旧直往前冲。
艾伦操纵搜索艇一边升空一边向沈啸迎过去。沈啸左手抱着怀里的东西,右手向上一举,袖口里突然射出一条长绳,前端啪地扣住搜索艇外部的什么地方,随着搜索艇向上升起。艾伦立刻拉动操作杆加速上升,但追得最近的一个嗜血者已经纵身一跳,那弹跳力竟然相当惊人,一跳就是将近两米,对着沈啸的腿伸手就抓。那手指干枯,皮肤失去了水份似的,好像只剩下了骨头,看起来鹰爪一样惊人。沈啸是用右手持枪,现在右臂上挂着拉绳,枪已经没法用,他在艾伦的惊呼声中猛地向上翻身,头下脚上,用双腿夹住了绳子,腾出手来一枪打在嗜血者头顶,冲击力将嗜血者的脑袋打穿,尸体沉重地跌在地上。沈啸再翻身,换手握住绳子,大吼道:“打开外层门,开炮!”这时候搜索艇已经升空十余米,下面的嗜血者虽然挤着乱跳,却已经没人再能够得到沈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