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后,把手机递给了长崎。
“警视厅电话。”
长崎面色一变,接过电话后,立刻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岛根县警署的警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暴脾气的长崎这种模样。
一番点头认是后,他挂断了电话,铁青着脸说:“把北原苍树带出来,交给他们!”
高桥警官面不改色,命令身旁警员去接手了北原苍树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等大藏乡警方的人离去后,才有人窃窃私语。
“警视厅?大藏乡能联络到警视厅的人?”
“刚才是哪位长官在训话……长崎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听到了一些,好像是……樱田警视监?”
“都闭嘴!”长崎怒目圆瞪,大吼道:“你们很闲是吗?做事!”
第二十八章 故事
秦文玉离开町内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八点半了,已经过了饭点,也不知道伊吹小姐有没有在等我。
秦文玉仰头看着天空,雪还在下。
落在漆黑的山上,落在枯败的树上,落在寂寥的村里……
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二十年前,二宫次郎讲的那个地方。
那个时候,大藏乡只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这个山村的所有人,虎口和指尖都泛着黄绿黄绿的诡异颜色。
大藏乡周边土地贫瘠,只是种地根本满足不了基本的生存需要。
所以,全乡的人都在做一件事——编织榻榻米。
用一种名为蔺草的草种。
二宫次郎也会编,还有他的姐姐,二宫和叶。
每一平米挣五百日元。
长年累月下来,大藏乡的人的手上,就永远留着草汁的颜色,再也洗不干净。
二宫次郎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城,去城市里工作。
十三岁那年,他和姐姐二宫和叶爬上了货车,偷偷进了城。
那一年,二宫次郎第一次看到了机器人玩具。
二宫和叶也第一次看到了连衣裙。
但……一个十三岁男孩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能在城市里做些什么?
他们尝试过许多工作,但都因年龄而被拒,后来学着隐瞒了年龄,但还是学不会稍微复杂一点的程序。
从家里带出来的饭团早就吃光了,住处也从一个公园换到另一个公园。
城市里的人们步履匆匆,有谁会在意两个睡在路边的,脏兮兮的乡下小孩?
不过……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然后留下几枚硬币。
两人仿佛发现了生财之道,于是,一个在公园,一个就在广场,一个在城南,一个就在城北。
依靠怜悯获得金钱似乎要比编上好几天的蔺草来得轻松!
直到……冬天来了。
城里下雪了。
曾经看起来单调乏味的雪,到了城市,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二宫次郎感冒了,脸整天整天都是红的。
二宫和叶决定换一个住的地方,听说冬天水边会比较温暖?
于是她挑了一个临河的地方。
要去到那个新家需要先爬上一个很陡的,落满了雪的坡,然后再下去。
于是,个子较高的女孩总是先爬上去,蹲在上面向二宫次郎伸出手,用力地把他也拉上来。
两人依偎在河堤旁,听着冰凌落地,冬雪化开的声音。
冬天虽然很难熬,但终究快过去了。
冰封的河面之下,去年的腐朽颜色即将化成春日绚烂的樱花。
快开春了,已经有一些早樱花在地上,偶尔和一场雪一起吹散,飘进城里。
二宫次郎的感冒就这么好了。
山里人是从来不吃药的,他们有自己的办法,所有的病痛,扛过去就好了。
但,也有永远抗不过去的病。
那天,二宫次郎带着乞讨一天得来的钱,买了一个蛋糕,兴致勃勃地飞奔回河堤旁的家。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她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很期待。
可是……到了河堤旁,那里却空无一人。
蛋糕砸在地上,粘了一声草木泥滚到了河里。
二宫次郎发了疯似的满城去找,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二宫和叶的下落。
直到有一位好心的路人指点他去找警察帮忙,这个乡下小子才知道,警察原来也会做帮忙找人这种事。
他们先是问了二宫次郎一些问题。
比如名字,年龄,家住哪里之类的。
然后调出了附近地区的监控,终于,二宫次郎在一个屏幕中看到了她。
姐姐,二宫和叶。
她被好几个人按住带走了。
那些人他认识,全都认识。
他们来自大藏乡,那个该死的地方。
对了……今天是一月二十六日,明天就是一月二十七日,是雪祭开始的日子。
雪祭。
二宫次郎不知道那是什么奇怪的祭典。
每年一到一月份,村里的所有人都会集合在一起,由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主持,抓阄选出一个祭品,送往村后最深的那个山洞。
每个从山洞里出来的人,都会变得很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经常盯着一个地方诡异地笑,不爱吃熟食,喜欢吃血肉。
他曾经看到过一个被选为了祭品的人出来后,活生生咬死了邻人家的鸡,然后就这样吃掉了。
虽然二宫次郎年龄很小,但他能感觉到,被选为祭品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说……今年姐姐被选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宫次郎跪在地上央求,央求警察送他回去大藏乡。
警察同意了,但时间安排在第二天。
二宫次郎坐立不安地在警署睡了一晚,到了一月二十七日,警察开车把他送到了大藏乡。
刚一下车,他就连滚带爬地朝自己家里跑。
还好,姐姐还在家里。
二宫次郎惊喜不已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二宫和叶。
然而,二宫和叶脸上诡异的笑容,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次郎……”
她这样喊着,幽深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像极了冬日里被冻死在冰层下的鱼……
不……她不是姐姐!
二宫次郎努力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恐惧地逃离了这个家。
他向村里人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砸碎门窗,毁坏为数不多的庄稼,甚至点火想要烧掉他们的屋子。
直到有一天,老村长拉住了他,死死地盯着他说:
“如果不献出祭品,整个大藏乡的人,都会变成你姐姐的样子!”
“那为什么祭品是姐姐,不是你!”二宫次郎愤怒地吼道。
老村长静静地看着他,手按在了他的头上,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会轮到我的……这是大藏乡的命运。”
“你去过外面的世界了吧?”
“很富饶,很美丽吗?”
老村长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能够永远解决掉这个诅咒,我们大藏乡也一定可以那样美丽……”
————
秦文玉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在旅店玄关换下了鞋子。
老实说二宫次郎讲故事的水平不怎样。
不过,秦文玉倒是知道了他的心路历程。
这位大藏乡的现任村长,把抓阄献祭的人从大藏乡的范围,扩大到了所有来大藏乡的人。
莫非他觉得他这是在保护大藏乡?保护他的村民?
“真是可笑又伪善的人类……”秦文玉嘟囔道。
“秦……秦先生……欢迎回来!”刚到屋前,他就看到了对面屋子跪坐在地,脸颊红红的伊吹有弦。
以及她身前已经冷却的饭菜。
“啊……对不起!我这就去加热!”
看着她急急忙忙小跑离开的背影。
秦文玉的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走到伊吹有弦的房间矮桌旁坐下。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也许,会存在真正善良的人?
或许吧……
第二十九章 祭典
一月二十七日,晨。
大藏乡冬日祭活动如期开展,秦文玉站在阳台上朝下看去时,村里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座神舆与花车,由上百人组成的抬轿队缓慢地穿过街道,往后山走去,场面颇为壮观。
祭典已经开始了,但真正的仪式,要等到中午十二点才会进行。
所有大藏乡村民都早早地起了床,人人都抓着一只公鸡,带上一把锋利的刀,保证杀它之时一刀毙命,不能补刀。
再将鸡血滴到酒杯里,洒在用来祭祀的纸上。
整个上午便进行这样的活动,已经烹饪好的祭品摆在了花车上,游客的吃食则是另准备一份。
秦文玉听了一会儿大藏乡老人叫魂般的祭词,没了兴致。
其实,这个村子里发生什么都和他关系不大。
等到花车全都过去后,秦文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馆长北原苍树还没有被带到后山去。
昨晚馆长被大藏乡的人从岛根县警署带了回来,今天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