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失 完全不相像的双胞胎,莫失莫忘……(她捏碎了手中的杯子,被破碎的玻璃割伤了手指,血滴到餐桌上仍浑然不觉)没有男人的世界……
莫林 (从阴影中直起身子低沉地向林黛发问)“那件事情”里的男人,已经“清理完毕”了吗?
林黛 (浑身颤抖,勉强站起身子抱着双臂转身走向楼梯)已经,没有了,都没有了……(扶额)啊,什么声音?好响!不,为什么听不见声音?药,我的药呢?药在楼上,我该吃药去了,上楼,吃药……
林莫失 (走上前)什么药,我去拿下来。
林黛 (反应激烈地推开林莫忘)不!不用!(小声嘟囔)他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蹒跚着,摇晃着,一步步挪上楼梯,脚步声时响时无。莫林直挺着腰,拼命用指关节叩着额头。林莫忘弓腰扶着餐桌边沿站立,脸上恢复了一种与年龄相符的伤心和茫然,然而只持续了几秒种就站直了身子望向窗外。窗外,最后一抹亮色逝去,餐厅里的两个人成了黯淡的深灰色剪影。
楼上传来隐约的流水声。莫林拉亮了餐厅的灯,林莫忘把地上的甜点一一捡起来放进盘子,拿起一个想了一下,又默默地放下,把它们倒进大汤盆,将碗盘胡乱堆在一起,端着走向厨房。莫林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居然是《俄狄浦斯王》,翻了几页更加心烦意乱,干脆合上,用鼻子嗅闻着泛黄的书口。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双瞳却焦点全失,额头似乎浮现出隐形的皱纹。流水声渐渐消失。
微波炉响。几秒钟后林莫忘双手托着一只黑乎乎的地瓜出现在餐厅,因为太烫,双手交替抛着,嘴用力向地瓜吹着气。
林莫失 (顽皮而语带威胁地)敢不敢共享一下我的“作品”?
莫林 (缓慢地把眼神收回来,看到地瓜吃了一惊)这当口还有吃的劲头,你的神经比猪腿还粗吧?
林莫失 生活总要继续!你小时候玩游戏一输就爱说这句。(掰开地瓜扔给莫林一半)有本杂志上写着,把搞不定的事情都交给胃液处理!
莫林干呕了一声,接过地瓜,烫得一咧嘴,只得把它扔到桌子上。
林莫失 (气愤地伸手从桌上捡回地瓜,吹了吹就往嘴里塞)你不吃正好,反正我正饿着!
莫林 (望向楼梯,表情复杂而痛苦地)我的天!“如白色幽灵淌过这黑色长河……”
林莫失 (回头望向楼梯,满嘴地瓜口齿不清地)寂寞(怎么)了?
林黛从楼梯上走下来。她洗过的头发梳成形状复杂的辫子盘在头上,如一条乌黑的蜈蚣,脸上妆容简单却显得水润而光滑,与平日素面朝天的形象大相径庭。她光洁的额头,苍白的面庞和红艳的双唇托起一双浅绿色圆形宝石般巨大的双眼,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晕,更加难以清晰判断她的年龄。她的双颊微红,带着兴奋的情绪,眼神却游移不定,并且不自觉地随着某种神秘的节奏轻轻点头。
她身上穿着一件老式的短款白色婚纱,修身的剪裁和恰到好处的花边将她微微丰腴却毫不肥胖的体态衬托得极为完美,然而仔细观察能够发现婚纱上布满泛黄的折痕,显然已经搁置了很久。她的酥胸半露,右胸口上有一个古怪的水母状浅淡印记,很明显并非文身,而是某种临时的印花装饰。
她没有穿鞋,整条雪白的小腿和赤裸的双脚暴露在灯光下,虽是夏日仍让人觉得凉气上行。她每下一步楼梯都要用掉很长时间,表情不停地变幻,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傲慢时而卑微,仿佛一个正在演练用何种台词去游说父母的孩子。
莫林和林莫忘一动不动地坐着,目瞪口呆。
灯光渐暗,最终只余一束投射在餐桌边沿。一只银框眼镜反射出冰冷的光,异常锋利的镜片边缘已被血渍污染。
幕落。
第三十章 永别
5:50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在清晨五点五十分来到楼下。
高跟鞋制造出的、节奏特殊的“嗒嗒”声突然一停。
漫长的沉默即是告别,无声仿有声。
她最后的曲线没入浓雾的时候,我像弄丢了心爱绘本的孩子般伤心。那种心痒难耐的少年骚动也随之消失了,我仿佛刹那间变得苍老虚弱。这样也好,也许有一天她会走过来抱起缩小成婴儿的我说:“本杰明·莫林,我是你妈妈。”
今天的早些时候,那本珍贵的《丝袜狂迷》被我从窗口丢弃。不过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把它捡回来抱在怀里。它书角折损,品相更糟,可我会给它标个夸张一点的高价,确保不会有人买走。藏书癖患者总喜欢把书上的每块污渍都想象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我愿意永远配合他们,但不愿意出卖记忆。
玫瑰问我:“那些关于一个女人和一堆男人搅在一起的笑话到底想说明什么?比如回家推开门看到妻子‘满身大汗’之类。”
答曰:“群P的真实感受吧。”
她又笑问:“你有答案吗?”
再答:“无实践,无真知。”
她笑得更加厉害:“可大部分人没实践过还是能笑出来。”
答:“真知不一定来自实践。”
玫瑰忽然沉默,转身坐上了二楼的宽大窗台,那儿刚按她的主意改造过,可以供人晒着太阳读书,当然也可以把窗外城市的人海想象成地中海。
她舔了一下手中的棒棒糖说:“你知道,有时候,人的灵魂会出窍,坐在窗台上看着自己向死而生。”
从医院出来我给林莫忘拨电话,居然传来了欠费停机的声音,这让我的心情更加低落。莫失的情况不算太好,医生叽里咕噜了几百句术语,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那部最近上映的电影片名,生死线上。
我骑车掠过Dionysus,江湖传言久未露面的神秘女子“饕餮”已经退隐,店里审时度势地另换了一对双胞胎美女做新噱头。可以肯定的是“饕餮”很快就会被遗忘,也许偶尔会被三流小报挖掘出来,写成博取老男孩眼球的过气花边传说。真应了店门外涂鸦墙上的那句:“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连“脑兄”都忘记了这是哪个死人的句子,不过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久,应该没有版权问题,不要说涂墙,印在炮弹上打飞机都可以。
饕餮是种奇怪的动物,虽然记载不一,但人们从不吝于表达对它的恐惧和厌恶。然而同样的一批人又对它委以重任,派它承担重组物质世界的秘密任务。人们想象着,五百年一次,饕餮呼出飓风,再吸入扑面而来的人间肮脏渣滓,经由口腔、食道和大肠的艰辛工作,从肛门排出人类翘首以盼的全新物质(通常是金子)。
妄图通过杀戮改变世界的人应该是它的同类。
或者她们本就是一体两面。
我停下车,沿着街口人群直愣愣的视线抬头望向商厦墙面上的大屏幕,美女主持正一脸严肃地播报着紧急新闻:
今日凌晨,市民航局通报称,S航空公司BC2102号客机执行航班任务时失事。据初步了解,客机在海面上空发生爆炸后断裂坠海,机上共有旅客105人(其中儿童5人),机组人员6人。截至发稿时,救援人员已经发现76具遇难者遗体。
机组人员与旅客名单:
莫问程 机组人员
林黛 机组人员
刘绪归 机组人员
……
不知道呆立了多久,我回过神来,重新骑上车子狂奔,把所有的红绿灯都甩在脑后。
天边未曾全部消隐的新月宛如一道伤痕,粘在散发着香气的高傲黄心树上,极淡的月晕如缓缓脱线的丝袜般一圈圈褪去,有种带着魅惑的美。
月亮和人类存身的世界一样,是个不规则的多面体,它对不同的人展示着或是狰狞或是温存的模样。你一心惊,一生便过去了,而它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嗤笑,半步未挪。
令人长久心动的空中小姐、裹挟着无限烦恼的贵妇人、曾经心仪的神经质女学生、只可远观未敢亵玩的夜店女王,还有我父亲的爱人、妹妹的母亲,你的存在让我的生活杂乱无章,而你一离开,我竟像走入了书的坟场,每一步都有矫情的文字被踏碎成灰,随风飘逝。
骑到再也抬不动腿的时候我停下车,拿出电话重拨林莫忘的号码。
通了。
我和莫忘像两个执行任务的国际间谍,沉默地坐在前往F.W.C.的越境列车上,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拯救。
我幻想着在这个封闭的高速交通工具上再遇到一场魔术秀,或者干脆撞到亲手导演恐怖事件的恶魔本身,然而手上的旧书开宗明义地警告我:“恶魔不是以魔术来征服人的意志,而是以虚构的价值来诱惑人的意志,奸狡地混淆善与恶,诱惑人的意志服从它。”
这段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旧书贩子的危险程度要远高于魔术师。
因为是跨越边境的列车,制服笔挺的女乘务员中多数是异国面孔。她们的制服居然也是熟悉的青磁色,可能与S航空公司有着共同的运营方。
我突然发现其中一位极其眼熟,回忆了一下,震惊地想起一个让人心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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