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齐,我们要讲证据,推理不等于事实,所有的推论都必须用铁的证据去证实,即使我们都认为结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刚性的证据,我们依然无能为力,司法机构也同样没有办法。”刘一玻毕竟是学法律的,他劝慰张雨齐道。
“何况这个推论也不见得就成立。”倪可欣接着说,“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凭感觉,感觉董事长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哼。”张雨齐冷笑道,“感觉?等真相大白那一天,你就能深刻理解道貌岸然、人面兽心这些词了。”
公司的业务还很忙,在他们匆忙见面的这一会儿,倪可欣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震动。张雨齐的手机也响过好几次,张雨齐看都没看,就挂掉了。
但毕竟现在是公司的非常时期,两人不敢在外边多待,与刘一玻合计完,就赶紧打车往回走。张雨齐要付钱给刘一玻,说为他报销差旅费,被刘一玻拒绝了。
“靠,多大点事呀,何况我还是公差,王律师会给我报销的。”刘一玻推辞道。
回来的路上,等倪可欣终于回完了刚才那一通未接的电话,张雨齐突然说:“哎,你说,那邮件有没有可能是刘总写的?”
倪可欣吓了一跳,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不可能呀,按照我们过去的分析,他和董事长是车祸后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最不希望旧事重提的啊。”
“过去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你还记得《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有句话吗?当你排除掉了所有的不可能性,不管剩下的是什么,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对吧?原来我们分析的,有可能写邮件的几个人,王大力、赵德秋,都被排除掉了,老刘的可能性就显现出来了,何况,以公司现在的状况看,有些东西也在佐证着他完全有这个可能性。”张雨齐说。
“啊?什么东西佐证?你说说看。”倪可欣疑问道。
“第一,车祸后我们家的很多事都是老刘处理的,因为你知道,唐山大地震让我父母两边都没有什么亲戚了,我姑妈当时很崩溃,我又小,后续的事情都是刘叔帮忙处理的,所以他最有可能掌握车祸真相。第二呢,你是否已经感觉到董事长和老刘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原来公司老刘说了算,对吧,他是总裁,现在呢,董事长越来越强势,还分了老刘的权力,搞什么联席总裁,老刘肯定不爽,偷偷写邮件让我回来,借车祸的事敲打董事长,夺回自己的权势,也不是不可能,对吧?第三呢,老刘是专家型的,他是完全有能力找到我的地址写出这样的邮件的。第四……”张雨齐扳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分析着。
“还有第四,好家伙,心思够缜密的。你接着说,你说完我再说。”倪可欣听张雨齐说到第四,不由自主地插话道。
“我觉得这一点最值得玩味,你说,刘总为什么要将陈慧春安排进公司呢?我才刚刚想通,他呀,这是在摆了一个棋子,时时警示董事长,你的把柄在我手里,咱们都能从陈慧春想到陈慧兰,想到赵德秋,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肯定更敏感,董事长知道自己有短处被老刘捏着,能对他不尊重吗?喊他老板也就自然而然了。是不是?”张雨齐觉得自己的这个分析很透彻,也符合逻辑。
倪可欣早就放下手机。她很专心地听完张雨齐的分析,说:“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有两点,我的看法与你有出入。第一,董事长与老板在一些问题上的看法确实有分歧,据我所知,他们俩其实关系并不紧张,你知道吗?设置联席总裁,是老板的提议,他一直在做退休的准备,他争什么呢?权力之争呀,陈总与何总之间可能存在,但从刘总身上我真看不出来。这个第二呢,我不认为董事长知道公司有陈慧春这个人,她的性格脾气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如果她不知道有这么个人,那这个制约她的棋子是不是白下了?是这个理儿不?”
“要是这样的话,老刘安排赵德秋的妻弟在公司是什么目的?那邮件又是什么人写的呢?真让人想不通。”张雨齐觉得倪可欣的话也有道理,他不禁又把眉头紧锁起来。
“我也是想不通,还能有什么人对车祸有了解呢?当时有没有旁观者?即使有,谁又能搞得到你的这个很私密的邮件信箱呢?”倪可欣纳闷地说。
一进永惠大楼,两个人立即感觉到了公司紧张的氛围,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张雨齐回自己的工位上,还没坐定,就看见刘一璃抱着一大摞材料急匆匆从三十楼跑下来,见张雨齐回来了,就把材料往张雨齐桌子上一堆,气鼓鼓地说:“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这大半天,光替你干活了,我那里还一堆事等着呢。”破天荒地没与张雨齐黏糊,把要张雨齐做的事交代了几句,赶紧下楼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连几天,云屯雾集的案牍和会海,让张雨齐感觉非常烦闷,加上车祸案一直卡壳,他内心很是焦躁。倪可欣忙得团团转,刘一璃也经常忙得见不到人影,张雨齐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凌乱得不知命归何处。
张咏琳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一天下午,张雨齐给她送咖啡时,看到她头发散乱,满眼都是血丝。毕竟血脉相连,虽有满腔的怨恨,看到姑妈如此憔悴,张雨齐还是禁不住说了句:“别这样拼了,还得当心身体。”
看到是张雨齐,张咏琳停下手里的活儿,慈爱地看着侄儿,笑着说:“没事,我习惯了。偌大的家业可不是那么容易管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起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饼干,就着张雨齐端进来的咖啡,吃了起来。
“我给您买点吃的去吧,您是不是没吃饭呢?吃这能行吗?”张雨齐关切地问。
“不用,有咖啡就行。”张咏琳又喝了一口,看着张雨齐,说,“哎,最近听到公司有什么风声没有呀?”
“没有呀。哪方面的?”张雨齐傻傻地说,他突然想起了陈慧春,灵机一动,就说,“风声我倒没听到什么,反正大家最近都很忙,啊,对,有个叫陈慧春的还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他想试探一下张咏琳。
“谁?陈什么春?他是干吗的呀?”张咏琳问道。张雨齐辨析着她的表情,感觉她好像不是作伪。
“楼下经常一起抽烟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见我刚来就到了二十九楼,就说我肯定与公司高层有关系。”张雨齐觉得倪可欣判断得对,张咏琳还可能真是不知道陈慧春是谁,怕她心疑,就连忙岔开话题,说,“我当然不会说啦,连倪可欣都不知道的。”
张咏琳笑了,她说:“刘一璃是个小笨蛋,你不会也这么傻吧?倪可欣肯定会知道你身份的,只是我没有跟她说,她就不会挑明,这丫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刘一璃还想着撮合刘一玻,她能瞧得上刘一玻这个面瓜吗?这个小傻瓜,那点小心思,还整天自鸣得意的。”边笑着边摇头。张咏琳没有结过婚,年轻时曾经还与老刘有过一段感情纠葛,也是看着张雨齐和刘家兄妹长大的,在她眼里,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她笑话刘一璃时,眼神里流露的都是怜爱。
但张雨齐看在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张咏琳对倪可欣的洞察和对他们私下言行的了如指掌,让张雨齐觉得有被姑妈看穿了心事般的恐惧,姑妈笑得越慈祥,他越觉得可怕。站在那里,感觉到丝丝凉气正从脚底处冒出来,从脊梁骨里钻出来,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连鼻子尖都感觉到冰冷。
张雨齐想约倪可欣吃饭。一连几天,都说好了,每次都是倪可欣突然有事,不得不推辞。有一天,他等她都等到晚上九点了,倪可欣还在开会,出不来,虽然她一再道歉,张雨齐还是感觉到无比的失落。
刘一璃偶尔中午也会过来到他这里来坐坐,瞎聊上几句,张雨齐知道有些事肯定是刘一璃讲给张咏琳的,他不自觉地就对一璃提高了些警惕。刘一璃倒是还跟过去一样,大大咧咧,快快乐乐的,她一来,二十九楼才有些生机和活力,大家说话的嗓门也会略微大起来,她一下去,所有人说话就都不自觉地变成交头接耳了。
刘一璃最近学会了玩塔罗牌,到了二十九楼,就吵闹着要拿牌给大家算命,胖刘几个人都笑着躲开了,她就只好扯住张雨齐,非得要拿他做试验。
张雨齐根本没心情,但又拗不过刘一璃,被她强按着洗牌、切牌、许愿、选牌。
塔罗牌是古老的占卜工具,中世纪起流行于欧洲,在西方一直很盛行,张雨齐在英国也玩过。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神秘的游戏,也就由着刘一璃折腾。
刘一璃认认真真洗了手,煞有介事地看着牌阵,皱着眉头,过了半晌,才用缓慢而神秘的语气说道:“牌上昭示了一切!你被欲望俘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颓废度日。碰到一个聪明且强势的女人,做出一个好决定,命运之轮开始逆转。无论前途有多少艰难险阻,你都要继续走下去,同时也会由此掌控自己和周遭事物的命运。需要坚信你的自由意志,需要有决心和勇气,坦然接受牌意的结果,用你的意志力去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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