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公寓 (黑色火种)

　　随后，传来了一个沧桑中年男人的声音：“家主，一眨眼，战争结束已经十三年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初美国人的轰炸机盘旋在东京上空的日子……”
　　北山景凰听到这句“战争结束已经十三年”，一下就确定，这是在昭和三十三年了。
　　里面说话的这两个人，她已经认出，一个是外祖父北山真辛，另一个就是老管家高木青江。
　　“青江。”
　　“家主？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我最近时常还是会做噩梦。而且有时候我分不清，兄长是不是还徘徊在这个神社内。我总感觉他时不时就在我身边。我总感觉，兄长似乎在怨恨我吧？当年父亲偏爱我，不想将我送上战场，贿赂他人为我伪造了体检病历。对兄长的说法是，至少想给家族留下一个继承人。”
　　“我想，真吾少爷不会因此怨恨您的。”
　　“其实是我害怕。我一点都不想上战场，我哀求父亲，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去前线。Saipan岛失守的时候，他本来是要驻守到IwoJima去的。结果他害怕了，逃回了东京。那时候他哭着跪倒在我们面前，说不想再去打仗了。在那么多兄弟里面，我和兄长关系最好，他出生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但谁知道大正时代就成为了所谓刀剑最后的浪漫。那么勇敢的兄长，到底是在战场上经历了什么，才会害怕成那个样子呢？而且，我发现他害怕的不仅仅是敌人……”
　　“家主……”
　　“他说所有的人都疯了，宛如都变成了恶魔……他从小憧憬的武士，并不是那样的……我那时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后来我懂了。”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兄长那时候很喜欢能留在家族的神社里面，他到死的那一刻，都希望能回归神社吧。他当时哀求父亲的时候说，哪怕是死，也希望死在家族的神社里，死在这个自己出生的地方……”
　　北山景凰听到这，神色一凝，顿时想到了什么。
　　而听得懂日语的明辰彦，神色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而至于柯银羽，虽然她不懂日语，但是当年在公寓内，神谷小夜子组建神谷盟前，她还是和这位日本名侦探学习过一些简单日语的。所以，大致也听明白了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会后，他接着说道：“我们对兄长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啊。兄长就算死，也想回归到神社来，回归这个他出生的祖屋之地。但那时候，父亲似乎陷入了更大的疯狂。”
　　“当初都是老家主的意思……包括建造现在的姑获鸟馆也是一样。一切都是因为战争，战争让老家主精神失常了。”
　　“是……”很显然，“战争”这个词汇很刺痛北山真辛的神经：“你知道吗？青江，很讽刺啊，美军从冲绳出发前往越南，战争反而对日本的军工业产生了促进作用。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和昭和二十年前有什么分别呢？如果有一天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话，那肯定就是一场核战争，原子弹会将我们国家的领土变成一片灰烬的。”
　　接着，就听到了门内有人站起来的声音。
　　“都是战争！战争！该死的战争！父亲疯了！那时候，那时候他就疯了！正因为疯了，父亲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母亲，其他的兄弟，还有叔叔他们，要不死在空袭中，要不就死在战场上！就为了这么一场最后还是彻底失败的战役！就为了这么一场战争！我们家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到现在了……”
　　此时，其他人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其中一些单词，对平时经常看日本动漫和日剧的人们来说，还是听得明白的。像是“战争”，“死亡”，都是日本动漫中常见的词汇。
　　“家主，你冷静一点……”
　　门内，传来了喘息的声音。
　　“我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当发现真吾兄长的遗体发生的变化的时候，父亲做的决定。说起来，父亲那时候已经疯狂到了连我都感觉到恐怖的程度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后悔了。我也吃了肉……我兄长的肉！吃了肉之后，就等于被困在这个神社了。”
　　听到这句话，北山景凰只感觉到胃里面疯狂翻涌着。这一刻，她无比羡慕旁边根本听不懂日语的中国人。
　　“家主，未来的事情，还是不必太操心吧。毕竟我们都吃了肉，不是吗？吃了肉以后，我们只要待在这个神社，我们就不会死的。”
　　“都是因为父亲当时的疯狂……然而就算如此，在战争中已经死去的家人，也回不来了。”
　　“还是，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吧，家主。奥运会即将在日本举行，无数的外国人都会进入我国，甚至也会有外国人来投资。对我们而言，是巨大的机遇，甚至也可以向外国人介绍我们神社的除灵能力。”
　　“是呢……除‘灵’……”
　　就在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眼前的门，自动开了。
　　……
　　住户们走到了楼下，一楼的门，这时候也开了。
　　明辰彦已经将刚才的内容都和他们翻译了一遍。
　　“这……到底是？”
　　“1945年和1958年，分别跨越了两个时间，过去的人所留下上的声音。”柯银羽此时脸色很是严肃：“也就是说，一切的起源是源于你外祖父的那个哥哥。”
　　北山景凰此时点点头，说：“我，我没有想到……会那么疯狂……”
　　她无数次听外祖父提起怀念当初在东京空袭中去世的那位兄长北山真吾。但是，所谓的肉，她吃过的肉，居然是……
　　“怎么可能会是……那么久以前的人的尸体，怎么可能保存下来……”
　　“有两种可能。”在她身旁，柯银羽则是面不改色地分析道：“第一种是利用盐分来储存遗体，确保微生物不滋生，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诅咒的力量。”
　　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
　　一切起源的那场战争，是他们祖国永远的伤痛。
　　永远！


第283章 蒲深雨的目的
　　现在，对住户们来说，有两条路。
　　要么前往轮入道馆，要么前往姑获鸟馆。
　　北山真辛现在本人很可能就在轮入道馆内，而那所谓的“肉”则是在姑获鸟馆内。后一点，北山景凰本人也是确定了的。
　　“我们……我们……嗯，先组织一下情报。”
　　几个人此时在轮入道馆前的一座屋子的屋檐下。
　　每一个住户，都很混乱。
　　作为楼长的莫远，勉强组织着语言，说道：“嗯，所以，所谓的肉，其实就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北山景凰那随时都要作呕的表情。
　　“嗯……”秦子远此时也很不自然地说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吃下肉，是否就是生路？”
　　这个问题一出，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甚至，都感觉胃部开始有些翻腾。不过说实话，如果说这真的是生路，并非是不可能的。
　　“我再确认一遍……”莫远看着眼前的明辰彦和北山景凰，万分郑重地问道：“当时你们确实都是听到，吃了肉……就能够不死？”
　　“嗯，是这样。”
　　莫远想起了他大学时候读的一本推理小说《黑暗馆杀人事件》，作者是日本的著名本格派推理小说家绫辻行人。莫远除了摄影外，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读推理小说。《黑暗馆杀人事件》是绫辻行人的馆系列第七部 作品，也是篇幅最长的一部。
　　剧情以讲述了信奉恶魔和不死的家族，将和黑暗之王订立契约的魔女杀死，并将其肉身长期保存下来，并通过食用她的肉来获得不老不死的身体。当然，这是推理小说，不是恐怖小说，这很显然是书中角色的迷信愚行。那本小说的剧情，简直和这个血字任务如出一辙。当时的他看这书的时候，就感觉到日本人真的是脑洞够大，能想出那么变态的内容来。现在看来，现实比小说还要更疯狂。
　　“外祖父对不死的确执念很深。我现在忽然在想，幸枝姨妈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反而更想死。”
　　北山景凰忽然说出了这句话来。
　　“你们应该听说过类似神风特攻之类的事情吧。太平洋战争后期，美国人如果不让投降的日军士兵脱光衣服，甚至都不敢接受投降，就怕会藏着炸弹。但是，外祖父因为怕死，不愿意上战场，所以才会这样。家中出过逃兵的事情，也让我们家族在战后被人耻笑过。在所有人眼里，为了国家去死，似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是一场罪恶的战争。”莫远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了这样的战争而死，死有余辜！”
　　这是涉及国家，民族底线的事情，莫远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而且，他觉得自己甚至都已经说得很客气了。
　　“他说得对。”银羽的神色也很肃然：“而且，我们没有兴趣和你谈这个问题。”
　　北山景凰伸出一只手按在胸口，说道：“我很清楚这一点。我的父亲是中国人。”
　　景凰其实反而是可以理解外祖父和他的兄长逃避战争的原因。害怕死亡，逃避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更何况，是那样的一场战争。相比之下，反而会一直想着去死，想着要自杀的幸枝姨妈，反而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她没有办法理解一个人想要去自杀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