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在同事的小声议论中,两人再也没有电话短信,即使他知道她今天要乘火车出远门,也没有任何表示。
“该怎么办,还能继续吗?还是……”叶青觉得自己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孩子,进退无措。
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气打断了她的回忆,让她感觉胸口仿佛被压了一个越来越重的沙袋。“师傅,暖气能不能关小点啊?”叶青欠身问。
“姑娘,几点的火车?”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里回过神的她,伸手将暖风旋钮逆时针转了一下。
“一点十六。”
“哦,来得及,这么晚的火车,去哪儿啊?”司机龇着黄色大板牙问。
“广东。”叶青不想透露具体的目的地。
“一个人怎么走那么远?”
叶青靠回椅背,不想再回答他,于是假装没听见,头往边上轻轻一偏,继续望向窗外。
“南方这两天雪挺大的吧?又没有暖气,多冷啊!”司机没在意她的态度,而是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虽然淮河以南是没有供暖的,但广东是中国大陆最南端的省份,即使在冬季,气候也还算宜人。叶青想着自己行李箱里靓丽的单衣单裤,噘了一下嘴:“谁说的?广东我去过。”
“广播这几天不是总说嘛,还提醒出远门的注意呢。”
“就算有雪,能大到哪儿去!肯定都化了。”
元旦刚过的这个月,叶青一直在加班,每天回到家倒头就睡,哪有心情去关心天气。春节长假快到了,她父亲在香港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战友,邀请他们一家去香港过年。香港虽已回归十多年,但是内地只有少部分城市开放了个人旅游签注,叶青父母所在的城市未在其列,所以他们只能先到达香港周边的城市例如广州、深圳等,再由当地旅行社进行“拼散团送关”,进入香港。一家人决定在广州会合,父母的机票已经提前买好,虽然她从没有一个人出过这么远的门,却执意花自己的钱订票,一个人坐火车去,美其名曰“感受祖国壮丽河山”。
父母拗不过她,姑姑语重心长地说:“将近四十个小时的车程,咱们这儿不是始发站,又赶上春运,票太难买。”确实,即便在平常,这种长途火车,都会把全部的软卧票和绝大部分的硬卧票留给始发站,中间的过路站除几个省会大站,一般小站只能买到硬座票。
“你看呢,姑。”叶青早有准备,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车票,“我联系了个‘黄牛’,以后买票找我吧。”
“来,我看看这高价票。”坐在一边的姑父摘下老花镜,伸出手。
“就这样看。”叶青把票攥在手中,举到姑父面前。
“是硬座票吧?咱们这儿的‘黄牛’也搞不到卧铺啊。”姑姑看透了真相,还是有点担心。
“她都这么大了,让她自己去闯闯也好。再说,卧铺可以上车再补嘛。”姑父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叶青,转而劝起了姑姑。
“要是你,我才不担心呢。咱们青青是女孩儿。”
“姑,女孩儿怎么了?您年轻时不是还一个人去过新疆嘛!”叶青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并不是很足。
姑父转过身望着姑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伸手把水果刀递给了叶青。
姑姑一时语塞,双手蹭了蹭围裙,站起身刚要往厨房走,叶青麻利地切开一个橙子,递到姑姑手上,“姑,先吃个橙子。”
“行啦!”姑姑看着她笑盈盈小圆脸,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
零点过四十分,出租车停在了东临市火车站的送站口,空中飘着零星的雪粒,被海风一吹,上下翻飞。
司机抬起“空车”灯,计价器开始工作,“嗞嗞”的出票声催促着乘客赶紧下车。叶青穿戴好,钻出出租车,取出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穿过进站广场前的黑暗,径直走进了候车室的大门,外面的风雪仿佛被瞬间关掉,暖暖的人气混着泡面和各种熟食的味道蔓延过来。
和机场类似,全国的火车站在候车室大门处都设有安检的环节:不仅有X射线行李安检机、安检门,还有安保人员手持金属探测仪进行全身扫描。凡是行李箱内有疑似易燃易爆物等危险品,全部要被取出;过安检门后,凡是引起警报的物品全部要出示检查,像手机钥匙之类的物品无一例外。不同于机场的是,打火机这样的烟民必备物件是可以带上火车的。
经过安检门,一排排躺靠在椅背上的乘客映入眼帘。平时的这个时间,人们大多已经休息,所以候车室里也没有白天那样嘈杂,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缩在角落里打着哈欠;起身打开水的人,偶尔会碰醒熟睡的人,后者连白眼都懒得翻。候车室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列车出发或者到站的信息,中间还真的穿插着提醒旅客的通知,请去往南方的旅客注意极端天气、注意防寒保暖。
时针指到零点五十六分时,随着一声“车站工作人员请注意,从哈尔滨始发,经本站开往广州的T238次列车开始检票”,检票口的闸门被打开,人们赶紧睁大惺忪的睡眼,从座椅上站起来,甩掉身上的困倦,就像被指挥棒控制的沙丁鱼群,全部涌向检票口。
过了检票口,长长的进站通道一直通往站台的上方,从通道下到站台上必须要经过长长的台阶。人群中有五个头发花白,看着年纪在六七十岁的大叔,每个人手里都拉着两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这段台阶对他们来说有点困难,他们准备先把自己的一个箱子搬下去,然后再搬另外一个箱子。叶青恰巧走在他们身后——尊老爱幼可不是一句空话——她快步上前:“大叔,您这是去哪儿啊?”一面就伸过手去,帮一个正要抬行李箱的大叔抓起提手。
“啊——”这个大叔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然后点头用下巴向胸口示意了一下,“去香港参加比赛。”
叶青借着通道里的亮白灯光仔细看,才发现原来大叔们羽绒服敞着的领口里都是统一蓝色的上衣,左胸前绣着六个彩色的字:东临海钓协会。
“噢,那咱们都是到终点喽。”
“对。小姑娘,不用你,快别抬了,谢谢啊。”那个大叔依旧笑眯眯的,伸手要接过箱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叶青的手。叶青的手像触电一样,突然往回一缩,但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慢慢地转过去跟在其他几个上来帮忙的小伙子身后,一同走到台阶下面。
站台上,乘务员们都站在各自值守的车厢门口,一边欢迎乘车的旅客,一边帮他们核对手中的车票,防止旅客上错车厢。
叶青和大叔们上了十三号车厢——他们也是硬座票,按照车票上的号码,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硬座车厢的座位分布在一人多宽的通道两边,一边是两人座,一边是三人座;每相邻两横排的座位朝向都是相反的,也就是说第一排和第二排相对而坐,第二排和第三排相背而坐,第三排又和第四排相对而坐……以此类推。这样的座位排布有利于集体出行的旅客,他们可以利用相对两排座位中间的小桌看书、打牌,丰富漫长的旅途。
春运期间的车厢里基本上是寸步难行,通道里都坐满了自带小板凳的人,更不用说座位上了,他们的座位在持票人还没上车的时候一定是被别人先占着的。虽然已经到了后半夜,但是车厢里睡着的人并不多,因为坐着睡实在是太难受了,而且硬座车厢还一直有人上下车。大叔们带着箱子往车厢里头走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叶青等几个年轻人都走在后面,以便让通道上的人先让出地方,等大叔们找到座位,再帮大叔们把箱子举到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
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叶青才发现自己的座位和大叔们是背靠背的。等大叔们安置好,过道腾开,叶青才走到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在三人座最里面靠窗,这是个好位置,可以靠着窗好好地睡一觉。她用手机轻轻地碰了下坐在靠通道位置的这个人的肩膀,这个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然后转过身,个子比叶青刚刚高了一点,他缓缓睁开眼睛,忽然又用手使劲揉了揉,兴奋地说:“哎,怎么是你,师姐!”
“啊……江南,是你啊。”叶青尽量控制着音量说道,“好久没见了。”
“是啊,别看只是一年半,但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年,不过师姐还是和毕业之前一样,没变化。”
叶青摇着头,微微笑了一下,问:“你这时候才放假回家?你回家是这个方向吗?”
“哪有,早放假了,这不是跟导师去香港玩嘛。”
“大过年的不回家,玩什么去啊?”
“这不,我们几个都去。”他用手指了一下坐在他旁边和对面座位的另外四个人。“其实,是导师带我们去香港参加一个国际论坛。”
“就坐硬座去吗?”
列车启动,准备出站了,两个人身子都晃了一下。江南这才意识到,应该赶紧把师姐让进去,于是急忙拉过师姐的行李箱,举上行李架,先是请走占着叶青座位的大姐,然后叫起身旁的女生,让她换到靠通道的位置上,叶青坐到里面的座位上去,自己则坐在了两人中间。
相似小说推荐
-
灵魂画手 (无籽甜瓜) 起点VIP2022-04-21完结 10WSC5.93万总推荐当高凡试图用画笔去描绘出‘神’的模样时。疯狂降临。...
-
算天命 (花与剑) 17K VIP 2022-03-21完结3.7万粉丝值天命可以不可以改,我不知道,因为我陈家只信自己。吾即是天,吾即是命!因为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