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苦笑道:“我虽然没有文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还是懂的,我打孩子从来不心疼,可你看他刚刚干得是什么事?就算小男孩有点色心,他才多大年纪?直接扑上去动手动脚,我他娘的都没这胆子,你要信不过我,可以去村里打听打听,如果我儿子从小就是这副德行,村里早传开了不是?”
周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而因果之外纠缠活人的死鬼,一般都是品性恶劣,不肯安息的那种,上了人身确实会做些撒泼耍赖的事,但这种鬼也没有太大的本事,不该不怕太阳的。
周先生要了两碗面,我俩简单吃一口,便让他带我去田地里。
我陪小周挖土豆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到了村里的田地,就看一片绿油油的土豆苗中,只有小周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忙活,他汗流浃背,脖子上缠条脏兮兮的毛巾,蹲在田垄上拿个小铲慢悠悠的挖土豆,每挖一个,就用手蹭掉土豆上的泥土,转身塞进编织袋里,我们吃碗面的功夫,他还是步行来的,却已经挖了小半袋子。
让周先生在车里等,我拿了瓶水晃晃悠悠走到小周身边。
他抬头看我一眼,问道:“你来干啥?”
“你爸怕你累着,让我给你送水。”
小周没接矿泉水,下巴一扬,示意我看不远处的水壶和瓷碗,他道:“我喝不惯这高级玩意,有口井水就行了,你回去吧。”
这几句话说的老气横秋,绝不是七八岁小孩的语气,我道:“不着急,反正我也没事,帮你挖会。”
“你行吗?”
噗嗤一声,我笑了:“我不行?你当我十里铺小挖机是浪得虚名?”
十里铺小挖机还真是我的外号,当初刘老太没被拿法,我经常跟着她给村里干活,翻地播种插秧浇水,啥活都能干,村里人总夸我干的又好又快,小孩子都有点虚荣心嘛,他们越夸,我干得越狠,最后就有了小挖机的外号。
直到有次把腰扭了,我师父回来听说我给别人家扒房子,他们坐着喊小挖机加油,我一个人扒了三堵墙,就去把那户人家臭骂一顿,说他们不要老脸,连小孩都要算计。
听我自称小挖机,小周不屑道:“行吧,你去把那块地挖了,你能比我快,晚上我给你加二斤柴油。”
本来就想跟他套套近乎,近距离观察他的情况,当下便撸起袖子,到田垄另一边跟小周比赛挖土豆,挖了半个来小时,还别说,他确实比我快,倒不是动作比我利索,而是下手十分娴熟,蜷着身子蹲在田埂上,一揪一铲手一抹,一个土豆就挖好了,胳膊腿也不嫌酸,蹲了半小时都没站起来舒展四肢。
明明是个正在发育的小屁孩,挖起土豆却像是做惯了农活的老农民。
我忍不住问他:“你咋这么会挖呢?听你爸说,以前没让你下过地呀!”
小周冷笑着说:“我种土豆的时候,你娃娃还在你爹的卵蛋里呢!”
我心里一惊,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活了好久,比我年纪大许多的样子。
小周见我不回话,扭头看看我,说道:“咋了,害怕了?当老子不知道你是来干啥的?有什么能耐你尽管使出来,老子就这几十斤肉,随你们折腾,都不带反抗的!”
如此直白的一番话,噎的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怔了好一阵,才说出一句:“行,你牛逼,咱们走着瞧!”
说完,我扔下土豆往路边跑,回到车上一看,小周根本没在意我,又低着头奋斗他的土豆事业。
周先生问我:“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
我信誓旦旦的说:“你儿子绝对鬼上身了,一个很会种土豆的鬼,走,回你家,弄点符水给他喝。”
周先生指路,我开车到他家,一个带院的二层小楼,周先生的妻子就是普通的中年农村妇女,跟她打过招呼后,我将冯栏的两道黄符取出来,平铺在小桌上,手机相册里找到咒语,依次念诵三遍,算是给黄符开光。
禳野鬼入宅相扰符交给周妻,让她放在小周床铺下,圣灵真君符的常用方法是叠成符包随身佩带,但小周的情况有点严重,准备冲符水给他喝。
做好准备,又跟周先生交待了灌符水要注意的事情,本来我想立刻将小周叫回来,周先生阻止说:“不用,太阳落山他就回来了,你放心吧,他不跑。”
果不其然,三小时后,小周扛着一袋子土豆回来,见了我也没说话,自顾自将土豆抗进厨房,洗了把脸,便坐在院里喝水。
周妻做好晚饭,我钻进厨房将圣灵真君符烧成灰,洒进小周的稀饭中,小米和几种豆子熬出的稀饭颜色很深,加了灰也看不出什么。
桌上四人,有三个都知道小周的稀饭里加了驱邪的料,我们哪有胃口吃饭,鬼鬼祟祟的偷看小周,而小周也察觉气氛有些诡异,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放肆的打量着我们。
直到他端起稀饭碗,喝一口后,猛地吐了出来:“呸,这他娘的什么玩意?一股子纸灰味!”
周先生假迷三道的端起自己的碗,喝一口后:“没啥味呀?是不是你嘴里有味道?你多喝几口尝尝!”
小周眯眼看他:“你当我傻?那你喝我这碗。”
中邪的人力气很大,这也是我们没有选择用强的原因,可小周察觉碗里有符灰,我们便顾不得其他,只能用强了。
我假装去厕所,走到小周身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他的嘴,喊道:“快,给他灌进去。”
周先生冲上来帮我按住小周的手,周妻端起碗就灌,而小周没能挣脱我们的束缚,可他始终不做吞咽的动作,不是憋气就是吐气,将稀饭吹得咕咕响,就是不喝。
周妻担心将稀饭洒光,也不敢硬给他灌,就这么僵持两三分钟,小周突然哭了。
“我都说了不带反抗的,你用这么大劲干啥?疼死我了!你就说这是驱邪的稀饭,让我喝就行了,非他吗捏老子!”
说完,他主动接过稀饭,咚咚几声灌进肚里,狠狠一抹嘴,泪眼汪汪的瞪着我们:“喝完啦,草你们吗的,等老子哪天弄点敌敌畏给你们喝,反正老子未成年!”
第一百二十章 冤亲债主4
小周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将我们推开,嚎啕大哭着回了自己的屋子,狠狠摔上门。
我们都被他搞懵了,不知周先生两口子怎么想,反正我是没想到小周时而老气横秋,时而幼稚可笑,明明是个老农民样式的死鬼上了身,却像个不肯吃饭的小孩跟家人赌气,被一碗稀饭灌哭。
面面相觑一阵,周先生主动张口:“小吴师傅,我儿子喝了稀饭,他现在安全了么?怎么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含糊道:“目前还看不出效果,我再观察几天吧,你们村附近有宾馆么?”
“我家就有空房子,让我老婆给你收拾一间出来,就在我家住吧,也方便你就近观察。”
刚刚只顾着盯小周的反应,我们都没吃饭,周妻将洒下脏稀饭的菜撤走,又拌两个凉菜给我们吃,我一边嚼着馒头,一边琢磨小周喝下冯栏亲手画的符水,为什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便在这时,小周有反应了。
听到开门声,我扭头看去,小周捂着肚子冲出来,向茅房跑去,还哭喊道:“你们往稀饭里放啥了呀?老子喝坏肚子了!”
小周冲进茅房,两秒后,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伴随着小周畅快舒服的哼哼声。
我又被他搞没胃口了。
夜里才是周先生的饭店真正忙碌的时候,他安排我睡下,便带着妻子去饭店卖大碗面,而小周钻在自己的屋里,我也没招惹他,躺在床上给冯栏打电话,报告符水失效的消息。
冯栏无计可施,想了一阵,怀疑问题出在我身上,他道:“你是不是把我的符弄脏了?否则赶不走小周身上的死鬼,也不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呀!”
“不可能,我生怕折了角,专门把符夹紧笔记本,又装在牛皮信封里,绝对没有沾到任何脏东西!”
“干什么用的笔记本?”
“我的日记本。”
“你是不是写涩情日记了?还是日记本里夹着涩情照片?”
我无语道:“那是我刚买来准备写驱邪日记的本子,记录细节,回去编博客用的,一个字都没写呢!而且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小周身上,是他身上的脏东西不一般,大太阳天就敢发神经,你的符咒失效也正常!还有,他除了总说怪话,性格大变之外,没有其他妖邪附体的特征,你说这是个什么鬼呀?”
只能是鬼,因为妖精可不会种土豆!
而冯栏推测道:“会不会不是鬼,而是他精神分裂了?”
“他能分裂出一个老头的人格,可这个老头人格还能有种地的本事?那他要分裂出一个科学家人格还了得?”
“也是哈……对了,你去他睡觉的坟头看过没?那是谁的坟?”
“还没来得及,准备明天再过去看看。”
冯栏道:“那就明天看了再说吧,实在不行,你去我家多拿几道符给他冲水喝,驱不了邪也让他拉到虚脱,你灵活一点,黄符泻药交替使用,安眠药也可以弄几片,反正就是拖住他,别让他害人,等我回去亲自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