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高凡。
很显然,无论是林森浩的死亡, 还是劳伦斯的死亡,都是压倒高凡精神的重担, 而安娜只能瞧着高凡。
高凡觉察到安娜的目光,他抬头还以安娜一個微笑, 这个笑容勉强在得意,却更显萧索。
十个小时后。
高凡和安娜抵达天市。
相对于高凡上次离开的三年前, 天市变化不大,只是机场多了几重安检,都是由全幅武装的军人进行,据说是为了防止恶魔爪牙混入国内,对每一位入境者,都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测,所用道具包括符水、大蒜、十字架等等东西, 都是针对一些爪牙的弱点,看起来有点可笑,却是大量调查员和人类战士以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通过安检后,高凡和安娜出了机场, 看到了吕国楹。
距离上次见到吕国楹,也已经将近两年,吕国楹变化同样不大,老爷子身体非常硬朗。
高凡见到吕国楹,明显回来点精气神儿,笑着与老爷子打招呼,吕国楹则是指着高凡随身背着的画筒问:“这就是那幅画?”
“对,大师兄就是为它而死的。”高凡并不讳言这一点。
“劳伦斯啊……”吕国楹叹了口气,“还有吴好学……”
对吕国楹来说,他门下死在战争中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吕国楹带了司机来,他现在仍然在天美执教,享有学校给配的司机和专车,接到高凡和安娜后,于是便叫司机开车把高凡带到天美附近的,高凡许久未增回来的画室里。
这一幢居民区内的二层小楼,高凡在望到它时, 心中明显一颤。
那种带着期待与畏惧的心惊, 便是连上帝也觉察到了, 它不安的‘喵’叫一声。
高凡下车后,端详着这幢别墅,跟安娜兴致勃勃的讲起天美‘穷则一楼车库、富则二层别墅’的传统,又指着旁边的那幢楼说,‘当时永恒恶魔和灵魂恶魔就住在这’。
站在门口论古谈今的高凡,就是不愿意进自己的画室。
“咳。”吕国楹忍不住咳了一声,他知道高凡在等啥,于是他说:“辛未没在这。”
……
高凡进了画室。
首先是熟悉的玄关,紧接着占据一楼整个面积的画室,再之后则是二楼的休息区和厨房,高凡对一切的环境,像是刻在骨子里那样熟悉,但此刻重游故地的感觉,却宛如做梦一般游离,因为这一切熟悉之中,唯一缺少的是那个女孩,就像是一幅只有背景而没有人物的油画,显得毫无价值可言。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辛未就离开了天市,回到了沪上,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吕国楹说。
嗯。高凡不知道从哪找了块抹布,开始擦拭因为两年无人居住而遍布的灰尘,一边擦一边点头答应,安娜见高凡开始干活,便也想帮忙,不过两个画家哪里会干活的人,湿一遍干一遍的擦过桌椅,只是让它们瞧上去越来越黑。
“但我这有她父亲的电话,辛伯愚和我也算是老朋友了。”吕国楹说。
辛伯愚是辛未的父亲,作为国内心理学界的大拿,天美曾邀请过辛伯愚来讲课,所以吕国楹和辛伯愚认识。
“那您就问问呗~”高凡看似不经意的说。
“你自己都有电话,为什么不自己问?”吕国楹颇为尖锐的问,“小年轻闹点脾气,这种事都不能自己解决,一个个的,都是巨婴。”
吕国楹当然知道高凡与辛未之间的感情,在他看来高凡就是瞎折腾,闹的矛盾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说开了就行了,但好几年就这样一直不尴不尬的不联系着,难免人家小姑娘伤心离开,这种事,吕国楹本来不想管,但瞧着高凡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心疼,又不能不管。
而老爷子拨了一通电话之后,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抱得变的有点尴尬,嘟囔着:“怎么是空号?”
第536章 你都知道了
吕国楹自以为和辛伯愚相熟,拨了一通电话,结果是空号。
这就尴尬了。
然后老爷子开始打电话给天美的教导主任,也是高凡的熟人,那位把高凡的照片挂在学校走廊里,跟达芬奇、毕加索、梵高等一众油画大师并列的教导主任。
得知高凡已经回到天市后,教导主任很是激动了一下,要过来看望高凡,不过听到吕国楹要辛伯愚的电话,教导主任就愣了一下,问:“吕校长,您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吕国楹瞟了一眼高凡,便站起来往一边走去。
高凡眼神儿追随着吕国楹的身影,但吕国楹越走越远,几步就出了画室,到外面打电话去了,高凡不好意思追上去,便在屋里干等着,等到五分钟后,吕国楹才重新进来。
“我还有事,你们先收拾收拾,先在这里住下。”吕国楹大手一挥,走了。
哎~高凡站起来又坐下,望向安娜时一脸的不解:“这老头在搞什么啊。”
安娜当然也不懂。。
当晚,高凡和安娜就住在画室里。
两个人都是生活白痴,费尽了力气,也只收拾出了楼上一小片区域,倒是把床给整理出来了,只有一张床,高凡和安娜都不介意,上帝也不介意,安娜躺在高凡这边,上帝躺在高凡那边。
在一人一猫的守护下,高凡觉得自己像是海中流浪的小舟,暂时靠了岸,不必再漂泊, 便沉沉睡去, 但是半夜又忽得惊醒, 因为他梦到一幢失火的大厦,辛未绝望的脸在玻璃后,被大火无助吞噬。
高凡愕然惊醒, 他感觉浑身上下犹如被大雨浸湿,热汗淋漓, 起床后又迅速变凉, 像是一层冰渣般贴在皮肤上, 坐起后,高凡愣忡良久, 勉强安抚下心绪,转身一看,安娜仍在熟睡中。
安娜的睡像很好, 仰躺并把双手放在小腹上, 呼吸均匀, 如果是高凡和安娜睡在一张床上, 又被旁人窥见,可能会觉得这是一对已经早已上了天堂的夫妻, ‘死相’如此安详。
倒是上帝睡得四仰八叉,半个身子都搭在高凡腿上,脑袋倒竖着向下, 舌头还从嘴里撇出来,高凡把它从自己腿上扒拉下去, 上帝也没醒,估计也是整天坐飞机太累了。
高凡下了床, 赤着脚,走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 印出一双又一双脚印,他瞧瞧自己的脚,意识到得找個保洁公司来打扫了,然后他去到一楼,从自己背包里翻出黑匣子。
“占卜……”
如果使用‘占卜’,而目标是辛未这样的‘凡人’的话,那么无论是她此刻住在哪, 甚至是她的手机号,高凡都能‘占卜’出来,但高凡的灵感忽得告诉他,不要这样做。
灵感是有形态的, 危机时它像是一团爆炸的火焰,有危险的银针从其中向外四方迸射,刺得高凡浑身紧绷,而此刻,它却像是一场绵绵的乡愁细雨,宛如挥别家乡多年的游子,在他乡的孤寂秋雨中,思念家中的好友与恋人。
高凡放下黑匣子,开始找出一楼画室中尘封已久的画笔和颜料,当然这里还有一些画布,是创作《面具》组画时的半完成品,铲掉这些陈年老漆费了高凡很大的力气,而找到的各种颜料却还鲜活,一般的颜料在密封情况下保质期超过五年,不像是恶魔染料那样,一年即坏。
……
安娜醒来的时候。
颇为迷惑了一会儿。
毕竟昨天还在波士顿, 今天就到了万里之外的华夏。
等着她可爱的晃晃脑袋, 搞清楚自己在哪后,她就开始寻找高凡的影子,很快她就看到了地板上的两溜足迹,一行大的, 是高凡,另外一行小的,明明有四条腿,却只有两个脚印反复叠加,明显是属于上帝的。
安娜便也站起来下了楼。
就瞧着曙光中,高凡正在作画。
安娜下楼的脚步声没有惊动高凡,只是上帝向她‘喵’了一声。
而来到高凡身边后,安娜发现高凡似乎整晚没睡,因为他画的已经是第二幅作品,第一幅正摆在墙角,看到那幅作品,安娜只觉有种静谧的悲哀笼罩了她,因为高凡画的是劳伦斯。
画中劳伦斯穿着他习惯的酒红色西装,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是《波士顿人》创作完成,《面具》组画拍卖大获成功,作为艺术界新贵的方格斯画廊老板,拥有世界顶尖的艺术家,劳伦斯在画中的样子,踌躇满志。
这幅画不大,80厘米乘60厘米,才刚刚画完,画上油彩未干,用的后现代主义画法,如果是古典主义,一晚上可画不完,画中传达出了一种悲伤感,安娜理解这种情感,很显然高凡是贯注了大量情绪在这幅画中。
看完了这幅,安娜再去看高凡正在创作的那幅,画中风格同样是后现代主义,已经快要画完,安娜注意到,高凡没有打底,而是直接开画,显然这是随意之作,但画中表达出的情感却不随意。
画中是个穿白裙的少女,旭日阳光下,她仿佛正在向画外跑来,阳光照在她肩膀上宛如两重光芒之翼,明明是个朝阳的意向,可以象征着生命的勃勃兴起,但是在这张画中,安娜同时感受到了强烈的悲伤。
那些留白、那些光芒、那画中少女的身影,都是升腾向上的,但这幅画的所有元素组合在一起,却又如此的让人感觉到萧索与失落,比如女孩跑来时空空如也的街道,天空中轻飘飘的几片落叶,画家用静谧的笔调画出了轻灵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