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迷宫 (张永军)

　　“嗯……实不相瞒，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程总是个很坚强的人，说他仅仅因为生病就自杀，那我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呢，据我所知，程总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在我认识他之后的八年时间里，他的感情生活经受了多次挫折。曾经有很多次，他在半夜里打电话把我叫醒，让我陪他去酒吧喝酒。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在大约半年之前，当时也是我和程总两人一起在外边喝酒，一直喝到了凌晨两点多；程总当时喝醉了，喝着喝着突然流下了眼泪，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呢。他说他这一辈子注定是不会幸福了，感情上总是遇到各种不顺和意外。但当我向他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他却又不愿意告诉我。所以，如果说程总因为生病之后，又遇到了难以解决的感情问题，那警方判断他自杀也许是有道理的。毕竟，一个人不管性格有多么坚强，他也不是铁打的，对吗？”
　　“杨总监，您刚才所说的路明流泪那件事情，他跟您说过是因为谁吗？跟他这两年谈的女朋友有关系吗？”
　　“这些情况我可就不知道了，当时程总并没有告诉我他的具体遭遇。”
　　陆晓君看到很难从杨文斌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便客气地向他表示了感谢。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后，杨文斌就离开咖啡厅，回公司上班去了。
　　杨文斌离开后，陆晓君一个人坐在咖啡厅，把今天上午收集到的信息，从头到尾在自己脑中整理了一遍——程路明去世的消息已经在公司传开；他的职位，将由一个人缘不太好的李副总裁接任；据说邵晶晶是个聒噪善变的人，而且对程路明很有好感；程路明的事业发展得很顺利，在业界也很有影响力；程路明的前妻，是个事业型的外企高管，与程路明近来联系甚少（这一点尚未证实）；程路明的感情经历很不顺利，半年前似乎遭遇了一次感情变故；程路明近两年应该有女朋友，但从杨文斌欲言又止的样子来看，他也不能确定那个女人是谁。那么，她——也就是戒指上刻的那个“S”——到底会是谁呢？
　　陆晓君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往外看去，在楼上工作的一些青年白领，已经三三两两地来到餐饮区，准备找自己喜欢的餐厅用午餐了。陆晓君步出咖啡厅，走到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厅，找了一个靠近角落、视野开阔的座位坐下。随便点了一些餐品后，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观察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外面来来回回走动的白领们，大多穿着较为正式的职业装，看起来像是金融机构和高端商务行业的从业者。当然也有一些人，穿着诸如圆领T恤、短裤凉鞋之类的休闲服装，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而不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互联网创客吧。
　　如果自己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济南当公务员，而是来北京去外企或民企上班，现在应该也像这些白领一样，对工作驾轻就熟，工作之余能够出来购购物、逛逛街，或者约几个好姐妹一起去美美容，打发一下闲暇时光。这种生活，应该也挺好的吧。现在想起来，自己也不明白当初那么抗拒来北京，到底是因为什么。
　　心中虽有许多感慨，但她的思绪并没有为此停留太久。陆晓君脑中还有一个念头，急切地想去查询和验证一番。她快速把午餐吃完，然后经过地下步行通道，来到了隔壁的新光天地购物中心。
　　新光天地是北京有名的高端购物场所，里面有众多国际顶级品牌入驻。陆晓君来到购物中心一楼，在导购图上找到了那家国际闻名的珠宝厂商。她从程路明家里发现的戒指，就是这家珠宝厂商的定制产品。从今天早上来到嘉德公司时，她就在猜测，去年程路明很有可能是在新光天地的这家珠宝店定制那枚钻戒的。她想去找店里的服务人员聊一下，看看她们对于去年前来定制戒指的主人是否还有任何的印象。
　　她沿着一楼中间的主通道往前走，经过位于中心位置的总服务台后，转向右边的几家奢侈品牌旗舰店，等她走到第三家店时，马上看见了两个分别印在橱窗和门厅口的巨大LOGO。陆晓君站在店门外向里边看了一下，展厅空间很大，在精心设计的橱窗、地毯、壁灯、展柜的交相辉映下，整个展厅显得华贵典雅。
　　陆晓君把放在自己包里的首饰盒拿出来，迈步走进了展厅。从右侧展柜后面，走出来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黑色套裙的年轻女孩儿，她面带微笑地轻声问候：“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她一边热情地向陆晓君打着招呼，一边似乎不经意般，扫了一眼陆晓君的穿着打扮。
　　陆晓君向她点了下头，把手中的首饰盒打开，让对方看了一眼，然后说：“这枚钻戒，是去年我老公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最近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快到了，我想挑一个戒指送给他，与这个戒指配成一对。”
　　年轻的店员听到晓君的话，脸上的笑容更甜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把陆晓君让到里侧的小洽谈室坐下，请陆晓君把钻戒的服务卡拿出来递给她。她拿过服务卡仔细地看了一下，然后请陆晓君稍候，自己则走到展厅后面的房间去了。几分钟后，年轻店员怀中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陪着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干练女士一起走过来。店员对陆晓君介绍说，这位干练女士是她们这家旗舰店的店长。
　　店长客气地问候过晓君以后，跟她介绍说，这枚戒指是去年推出的一款经典定制婚戒，并笑着问陆晓君——对先生送的这份珍贵礼物还满意吧？
　　陆晓君轻轻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幸福而开心的笑容，然后冲店长眨了眨眼，轻声说：“我想挑一款能跟它配成一对的戒指，作为今年结婚纪念日的礼物，送给我老公。但是呢，我又不想让他提前知道这件事情，希望到时给他一个惊喜。麻烦您查看一下您的电脑记录里，有没有去年给我买戒指时，我老公留下的适合他佩戴的戒指尺寸呢？”
　　店长想了一下，把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通过陆晓君给她的服务卡上的商品标号，在数据库中搜索查找了一下，然后抬头高兴地对晓君说：“嘿！好巧，去年就是我接待的您和您先生哦，时间太长，我都不大记得那天具体的情况了。不过很不好意思，我看了一下电脑上的信息，并没有记录您先生佩戴的戒指尺寸呢。”
　　陆晓君听了这话，马上便明白过来，去年路明是和那个S一起，来这家店定制和购买的戒指——这就是她今天来这里调查的目的。这么说，那个S是知道程路明准备向她求婚的，而且戒指是两个人一起来挑选的。可是为什么这个戒指，直到现在还在程路明家里呢？也就是说，程路明在拿到戒指后，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向S求婚吧？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设想一下，导致程路明的求婚计划取消或推迟，最可能的原因是什么呢？第一种可能的原因，是程路明和S分手了；第二种可能的原因，是程路明在求婚之前，查出来自己患了脑瘤，结果把求婚的事情耽误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觉得今天真是不虚此行——既然已经证实这个S和程路明确实保持着相当亲密的关系，自己便一定能够找到她。
　　陆晓君微笑着对店长说：“啊，真遗憾，看来从您这里，找不到我老公佩戴戒指的尺寸数据啦。那么我回去再想想其他的办法，等知道他戴多大的戒圈合适之后，我再过来挑选戒指吧，谢谢你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晓君把自己的戒指收起来放到包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店长的脸上浮起一丝失望的表情，低下头又重新看了一下电脑，然后抬起头来，略带歉意地对晓君说：“女士，真不好意思！当时确实没有留下您先生的相关数据。可能由于只是为了帮您定制戒指，所以只详细测量过您的手指尺寸。您看，当时为了确保我们定制生产的钻戒让您满意，我们还一直保存着您试戴钻戒样品时，特意拍下来的手部特写照片呢！”
　　陆晓君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听到店长的话，不禁心头一震。她强压住内心的惊喜，假装淡定而有点意外地对店长说：“是吗？你们可真够细心的呢，我都忘了这回事啦。”
　　店长马上殷勤地请陆晓君再一次坐下，把电脑屏幕转到陆晓君的面前，屏幕上有四张不同角度的手部特写照片，看来是为了使定制的戒指完工后交付给客人时，能够确保让客人对实际效果满意而拍摄的。
　　陆晓君屏住呼吸，用右手转动着电脑鼠标，把照片放大了些，仔细地查看了几遍。这几张都是无名指上佩戴着钻戒的女人左手照片，那堪称一只完美的玉手，手指白皙细长，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在璀璨钻戒的衬托下，显得优雅而脱俗。可以想象这只手的主人，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除了出众脱俗的美，这只手上还有两个特征值得陆晓君记住——其中一个是这个女人的无名指很长，远远超过食指的长度；另外一个是在这只左手的小手指外侧下方，有一颗细小的黑痣，与手上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