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我这命太苦了,居然嫁给这么一个人,还把孩子连累了。”姚玉凤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所以,他平生最丢脸的一件事是什么?应该就是那次‘认祖归宗’事件吧?他本来想大摆宴席,当着全族人的面,得意洋洋地看着儿子低头、叫爹、认错,结果没想到儿子到场后直接打了他的脸,还声称连姓带名都改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连个狡辩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沈喻顺着话题讲下去。
“可不是,他估计气得肠子都盘歪了。”姚玉凤摇着头说,“小夏这孩子,一根筋,做事绝,认死理,有的地方吧,还真像他爹。”
“他爹估计也看出来了,他虽然是个混不吝,但他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点儿顾忌儿子。”
“对,要换别人,要换别的事,他早就直接找过来胡闹了。但那次儿子折了他那么大面子,他却没敢来胡闹,只是用阴招,让亲戚朋友别借我们娘儿俩钱。”
“后来他来欺负你,也都是趁着儿子在学校上课回不来的时候吧?”
“对,他估计也上岁数了,火力弱了,有时候撞见儿子也嘴里没好话,但看上去气势就怂了——他不敢当着儿子面欺负我。”
“您也不愿把爱欺负的事儿跟儿子说吧?”
“唉,俩人都是暴脾气,都是狠性子,我哪敢让孩子知道,万一闹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办。”
“是啊,所以姚夏上了大学之后,一直不知道您还时常挨欺负,对吧?”
“对,我苦点儿没事儿,只要儿子平安就好。”
“可惜,尚卫民是个酒鬼,酒鬼有时候下手不知道轻重,最近的那次找茬,他就失手打重了。”
“他就是个畜生,我已经习惯了。”
“但是,您太隐忍了。遇到伤害,要么当场反击,要么事后反击,纵容只会让一个丧失人性的家伙更加没有人性。”
“那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姚玉凤伤心地摇着头说。
“但是,姚夏能打得过他吧?”
“唉,我不能让儿子打他亲爹。”
“要是儿子发现自己最爱的母亲被人打了呢?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去找亲爹算账,父子俩争执之中,其中一个不小心误伤了对方呢?”沈喻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你——什么意思?”姚玉凤浑身一凛,她应激似的站起来反问道。
“尚卫民死的那天,您儿子回过云塘镇吧?而且那回尚卫民下了重手,您的伤势根本遮掩不住,姚夏一回来就看见了,然后他怒气冲冲地出门,扬言非宰了他爹不可——结果第二天,云塘镇上就传出来尚卫民失踪的消息。”
“你、你——怎么……”
“是问我怎么知道吗?因为我找到了关键线索,它可以证明姚夏当晚冲到云塘镇上,最后还找到了尚卫民……”沈喻淡淡地说。
“啊?!”
沈喻这句话震动的人不光是姚玉凤,就连我和林瑛都顿时目瞪口呆,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姚夏的证据!
“尚卫民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他是被人勒死的。死前他曾剧烈反抗过——我们从他的指甲里发现了衣服纤维,经检验,跟姚夏学校的院衫是同一种材料。”沈喻直视着姚玉凤,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我和林瑛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沈喻的意思。
小余张张嘴想说什么,林瑛隐晦地扯了她一下,还冲她眨了眨眼。
幸好姚玉凤此时已经被沈喻的话攫取了全部心神,完全没察觉到我们几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不会干出这种事的,不会的……”姚玉凤整个人都在发抖,嘴里喃喃低语,不断地否认着。
我看得于心不忍——要让一个母亲接受她的儿子杀害了自己的父亲,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啊!而我们为了获取证据,竟然用这种事来骗一个尝尽生活苦难的女人,手段简直可以称作卑劣。
我忍不住看向沈喻,她的表情跟以往一样冷淡,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我心里突然特别地难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冷血?
是“逻辑奇点”能力的消失使她失去了平常心,还是华鬘的性格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亦或是两者都有?
她这种性格切换的状态一直发展下去的话,原来的整个人格会不会完全崩解?
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一刻让我感到无比地陌生。
第155章 姚家母子(2)
“虽然尸体上有您儿子留下的证据,但人却并一定就是他杀的。”正当我忍不住要开口戳穿这个谎言时,沈喻说话了。
“所以您现在应该做的,是详细地跟我们坦白案发当天所有事情,这样才有可能帮姚夏摆脱杀人的嫌疑,证明他的清白。否则的话,他作为此案目前唯一的嫌疑人……”沈喻没再往下说。
姚玉凤轻捏拳头,半晌,终于放开了手。她咬紧牙关说:“好,我全都告诉你们。但你们要帮我儿子洗脱这个罪名,他一定不是凶手!”
姚玉凤别无选择——警方已经拿到证据,坦白还有可能查出真凶,继续隐瞒的话,说不定就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让姚夏白白蒙冤——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现在这样。
......
那天上午,姚玉凤忙完了手头上的活计,准备去超市买点儿子喜欢吃的。
马上要期末考了,姚夏忙着复习、打工,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她想做点好吃的送过去,给儿子补补身体。
没想到,去的路上,正好碰到喝完早酒回家的尚卫民,姚玉凤心里一紧,慌忙别过脸去,希望能躲过一劫。
但尚卫民还是轻而易举的认出了她,因为她的动作实在太大,举止也太慌乱,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尚卫民喝好了酒,本来心情不错,结果瞧见了姚玉凤,立刻就想起了之前那场全族见证下的巨大屈辱。
他火气上涌,又看到姚玉凤闪闪躲躲的瑟缩样子,更是来气,于是他伸手去抓姚玉凤,没想到她轻轻一闪就躲开了。
尚卫民扑了个空,使出的力气没有落点,再加上他酒后步伐不稳,这一下就让他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下他完全怒了。姚玉凤跟他离婚,姚夏的改名换姓,还有他俩决裂那天,他就是被那个小兔崽子晃了个狗吃屎,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尚卫民怒从心起。
他爬起来,上前三两步追上想逃跑的姚玉凤,一把抓住她的头***圆了另一只胳膊,啪啪就甩了她两个大嘴巴,打得姚玉凤满脸青红、嘴角流血。
姚玉凤被尚卫民又打又骂,却不敢还手,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即使离了婚也不能摆脱。
又是打耳光又是砸拳头的,姚玉凤被殴打得几欲晕厥,直到尚卫民松开薅在手里的头发,她才缓缓倒下,无力地伏趴在地上。
周围的邻里见尚卫民打得太过了,围上来劝了几句,尚卫民此时也打够了,于是借坡下驴就走了,邻居们赶忙围过来查看姚玉凤的伤势,看她被打破了相,还给她送到医院去缝了几针。
几个邻居把她从医院又送回家,安慰了几句,临走时,看姚玉凤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具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姚玉凤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爬下床想看看是谁——云塘镇上住的都是老街坊,各家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再加上尚卫民三天两头地来闹,周围的人包括那些租户,就没有不知道姚家处境艰难的,即使有人偷东西也偷不到她们家;儿子昨天刚通过电话,说这周还是不回来——那还有谁会在这个点来找她?
姚玉凤到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悄悄往大门方向走过去。还没走到门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姚玉凤心头一紧,不知道是该躲起来还是冲上去,慌乱之下绊倒了旁边的椅子。
这时,“啪”的一声,灯亮了,原来是姚夏。
“妈,还没睡呐!我回来拿点论文资料,急着要用,顺便也看看您。”姚夏的眼睛还没适应电灯的强光,眯着眼看着母亲。
“睡了,听见动静了起来看看。”看见是儿子回来了,姚玉凤又惊讶又开心,一颗慈母的心立刻就泛滥起来,“你不是说不回来吗,怎么又跑回家了?两头跑多累人呐,你学习又辛苦,有这个时间应该多睡会儿,差什么我给你送……”
“妈,你脸上怎么回事?”姚夏终于看清母亲脸上的累累伤痕,瞬间脸色大变,“他又打你了?”
姚夏上前两步,想要仔细看看母亲脸上的伤。姚玉凤这才记起自己上午还挨了一顿狠打,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往后退:“没有,妈走路不小心,摔的。”
姚夏一手抓住母亲的肩膀,一手拿下她遮脸的胳膊,表情十分狰狞,动作却异常轻柔。待看到缝针的痕迹时,他腮帮子咬得咔咔直响。
姚玉凤看儿子的脸色实在骇人,怕他冲动之下做了傻事,连忙抱住姚夏的胳膊,安抚他说:“没事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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