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件事吗?”戴茜努力笑了笑,“即便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又如何呢?我完全没有必要为那种小事去杀人。”
“这倒是。”程曜点了点头,“可是如果十八年前的那个案子里,凶手既不是秦逸,也不是林慕呢?”
他直直地看着镜子中的戴茜,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无比。
“你想要隐藏的并不是当年一手挑起那场争端的人是自己,而是,当年刺伤莫杰的人,是你。”
“你真会开玩笑。”戴茜努力笑着,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因为程曜的话受到影响。
“我一直很奇怪,林慕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最多只是和人吵架,也只是局限于芭蕾,从未听说她与人动过手,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何况,在这种事情上,秦逸更加稳重,他一定不会让林慕做出那种极端的事情来。”
“这种事情可不好说。”戴茜摇了摇头,“对于一个舞者来说,尊严要比任何东西都更加重要。”
“那么,凶器呢?”程曜依然保持着平淡的语气问道,“叶珂说破解了凶器藏起来的诡计,可是那根本就不现实,如你所说,对于一个舞者来说,尊严比任何东西都更加重要,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却是和尊严平起平坐的。”
戴茜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就算是排练,对于你们这些舞者来说,也会倾尽全力吧?”
戴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没错,对于首席舞者来说,即便是排练,也不希望有任何的失误。
“所以,叶珂说把凶器藏在胸部那种方法,根本不可能,那会非常影响行动。我反复观看了排练当天的影像,林慕的举动非常正常,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凶器并不在她的身上,凶手也是另外一个不在舞台上的人。”
戴茜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那天参加排练的人并不多,有机会对莫杰下手的人就更少了,你一定对那天的情形记忆深刻。”程曜深吸了一口气,“舞台灯光熄灭的间隙,你从观众席走进了后台,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排练,那是一段很特殊的舞蹈,要求在灯光重新开启前,所有的舞者都要站好位置,你的位置就在莫杰的旁边,林慕和秦逸距离稍远。但是莫杰被刺伤之后,秦逸和林慕的位置并没有动,因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倒是你,在灯光亮起来之前就已经扑到了莫杰的身上,发生这种情形很简单,你必须借助扶住莫杰的动作让自己手上原本的血和莫杰之后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至于那把刀,在你刺伤了莫杰之后,便扔到了林慕的面前,舞台灯光亮起来之后,秦逸看到那把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林慕杀人了,所以他捡起了那把刀,擦掉了上面的指纹和血迹,这就是为什么,他身上的血迹是擦拭状而不是喷溅状。”
“果然是非常精彩的推理。”戴茜拍了拍手,“但是那和我并没有关系。”
程曜脸上悲悯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这是一个很巧妙的连环计,你试图通过莫杰的谎言让舞团开除林慕和秦逸,失败后,又再追加了一个诡计,可是,为了能够成为首席舞者,你可以在林慕和秦逸离开舞团之后等待了五年,为什么在那之前就不能安静地等待下去呢?”
“何况,你也是个悲情的人啊。”程曜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些曾经给叶珂看过的照片和病历,递到了戴茜的面前,没有说话。
戴茜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就连身体都忍不住摇晃着,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实在无法想象,仅仅是为了隐瞒那个秘密,就要去杀死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戴茜的眼中流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并不知道全部,我只是根据那个诡计猜测到,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等待希望的感觉,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第一次堕胎是在十四岁那年。”戴茜紧咬着嘴唇,双手用力地交叠在了一起,可是眼神却开始涣散。
“我知道了。”正当她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程曜却突然说道。
“你知道了?”戴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和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程曜点了点头,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马上就要开始了吧?那么,加油,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演出。”
戴茜眼中感激的神色还没来得及褪去,便再次被惊讶取代。
眼前的这个老师,知道的肯定不仅仅是他现在说出的这些,那件事情,想必他也已经知道了。
“加油!我会在台下欣赏的。”程曜说着,走出了休息室。
“谢谢!”戴茜对着程曜的背影鞠了一躬。
舞台那边,序幕的音乐已经响起。高桥正从另外一间休息室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是同样的苍白。
4
在程曜与戴茜对话的时候,叶珂也没闲着。
从人群中找到了高桥,叶珂便不由分说地要求他将公演推迟五分钟,然后清出了一间休息室,仅供这两个人谈话。
“这样不合规矩。”高桥怒气冲冲地说道。
“五分钟就可以。”叶珂说,“请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高桥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斥道。
“你都告诉我了,不是吗?”叶珂直视着高桥的眼睛,“你跟我说过,苏静弄丢了公寓的身份卡,后来补办过,之前的那张卡虽然物业说是无法再使用的,但是你也不敢肯定,毕竟只是普通的公寓而已,不太可能用那种先进的技术,你还说过,备用的钥匙和卡片都在舞团的保险柜里,柳介去世后,保险柜的钥匙在你的手里,那天晚上,到苏静公寓的人就是你吧?”
“一派胡言!”
“起初我的确将注意力放在了林慕的身上,后来我发现那天出现在苏静公寓里的其实是个男人,我设想,林慕是用那样的方式,让秦逸扮成女性,进入了苏静的公寓,可是我完全找不到证据,那天唯一一辆出入那里的出租车,那个司机也完全不记得秦逸这个人。”
“可是那又怎样?这是你们警察办事不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忽略了一件事,秦逸的身材和容貌,无论怎样装扮,都不可能和苏静接近,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叶珂看着高桥,将罩在画上的牛皮纸撕开,“其实,你才是奥杰塔的第一个首席舞者,我以为柳介寻找首席舞者是以林慕为标准,但是林慕告诉我,她只是最接近柳介心中标准的人。”
“是我妹妹!”高桥叹了口气,“第一任首席舞者是我的妹妹,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叶珂的回答,不禁讶异地看着他,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悲悯。
“你早已给过我很多提示,却都被我忽略了。”叶珂摇着头,“你会习惯性地用指尖掩住自己的嘴,这是女性特有的动作。”
高桥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你并没有什么妹妹,你是独生子女。”叶珂继续说道,“你原本也不叫高桥,你的名字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木子边的乔。”
“不要再说下去了。”高桥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叶珂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道,“好。”
在第一次听到程曜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他也感到简直无法相信,怎么会有人做出那样的事?
“他是个变性人。”在车上的时候,程曜这样说,差点让叶珂将车子开出了马路。
“怎么可能?”他说。
然而程曜出示的证据却让叶珂哑口无言,那是一份手术记录,是那家娱乐报社的记者提供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挖出了这条消息,正准备刊发,却被程曜拦了下来。
他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马上联系了孙嘉羽,通过警方的联网系统调出了高桥的户籍的记录,果然如此,他曾进行过户籍变更,首先是名字从“高乔”变成了“高桥”,性别也从“女”变成了“男”。
他甚至还有过婚史,结婚的对象就是那个酒吧的老板。
“他原本的确是个很优秀的舞者,但是从小就渴望自己是个男孩子,这个想法在25岁那年尤其强烈,便不顾家人的反对离开了舞台,进行了变性手术,虽然酒吧的老板并不在意这件事,但是在中国,同性结婚在法律上还没有得到认可,所以他们也不得不离婚,但是依然保持着那种关系。”
叶珂最初只是觉得高桥有点“伪娘”的气质,有些动作太过女性化,但是对于他竟是变性人这种事情可完全没有准备。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吧。”他说道。
高桥的脸上露出了放弃的表情,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双手用力地捂住了脸。
令人压抑的沉闷支配着这两个人。
“我原本是想,完成这次公演之后就去自首。”高桥终于开口,“可是没想到,你们一门心思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秦逸和林慕两个人干的,恰好苏静和林慕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我就在想,这也许是个机会,你们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