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磊被这冷不丁地一句话吓了一跳,眼看大家都不认识他,好像也不是武阳分局的人,赶忙去拦:“同志,这是警方办案现场,你不能——”
“钟队?”
唐达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惊喜。
武阳跟着定睛一看:“呀!真是钟队!”
第34章 警队传奇
“钟……钟队?”崔磊见两位领导都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得一愣,去仔细打量这个面容严肃的“大叔”,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可自己在脑子里好好过了一遍,仍然没起来市里警察系统里面有哪位姓钟的队长。
正纳闷呢,唐达和武阳已经大步迎过来,还没开口,倒是裴晓文“腾”地站起来:“钟队!您……您也认同我说的?”
说话时,裴晓文脸色通红,虽然天冷,却看着不像冻得,反而像是激动。
被叫作“钟队”的人,点了点头:“刑事侦查,本就不该太死板,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法医身上。在等待法医分析出死因之前,通过表面的痕迹获得有用的信息,可以在案件的侦破上抢先一步,是个好习惯。”
“谢谢钟队!”
裴晓文如同是刚刚被颁发了奖状的小学生一般,清脆地应了一声,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瞥见唐达和武阳已经到了旁边,立刻识趣地退到一边,脸上的兴奋神色却没有褪去。
崔磊不明所以,心想这位说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夸奖啊,而且这道理其实挺浅显的,不过裴晓文的确脑子灵活倒是毋庸置疑。他用胳膊肘顶了裴晓文一下,轻轻问道:“这是哪位高人呐?”
“前任市局刑侦支队长!”裴晓文斜了他一眼,一脸“这还需要问”的神情,见崔磊仍然有些茫然,又补充道,“钟奎!钟判官!”
崔磊顿时恍然大悟:“啊……就是咱们在学校的时候那位——”
“对!”裴晓文压根不等他说完,“学刑侦的时候肯定会提到的!唐队算是咱们师父了吧?那钟队得算咱们师公了!他可是我偶像!”
“我说怎么觉得在哪见过……”崔磊看向钟奎的眼神立刻也不一样了。
……
裴晓文视钟奎为偶像,真的是准确至极。
钟奎算得上是武州市刑侦系统的一代传说。他也是做痕检出身的,几乎每次经手的案件都可以通过细枝末节的痕迹,推断出大量的有用信息,甚至可以重建整个犯案过程,其头脑的缜密和海量的知识储备远飞常人能比。后来,在一次涉毒案件中,种种证据都指向嫌犯吸毒致幻杀人,而后因大量吸食毒品后对身体机能的不可逆破坏,导致嫌犯猝死;但钟奎却因为当时法医在尸检中提出的一点很不起眼的可疑之处——根据猝死者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与血液中残留的毒品含量,其吸毒时间和死亡的时间与案中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有些匹配不上的偏差——钟奎倒过来去寻找与之相匹配的痕迹证据,竟然推翻了整个武州市公安系统的结论,并且找出了那个真正杀人、又诱人过量吸毒致死并且伪造现场的真凶。
经过那一次,整个武州都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之后遇到的许多与证物、痕检相关的疑难案件都会想到要听听钟奎的想法。得益于此,钟奎积累了大量的案件侦破经验,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从一名普通的痕检员升为一区分局主管刑侦的队长,又在前任支队长退休后,顺利被为了武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
而崔磊、裴晓文等人敬重、钦佩的队长唐达,在那时还只是钟奎手下的一名普通侦查员。
由于钟奎名字与那位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道教神仙同音,且在刑侦一事上有着过人的本领,刑警生涯破案无数,做的也算是“捉鬼驱邪”之类的事情,因此得了“钟判官”这个绰号。
在武州本地乃至全省的警察学校尤其是刑侦方面的教育中,钟奎是一定会被提及的名字,是年轻一代刑警心中的最高峰。
但即便是这样一个风云人物,也在职业生涯的末期遭遇了堪称“滑铁卢”的事件:那是一桩原本应该板上钉钉的铁案,可最后犯罪嫌疑人的律师却通过“警方刑讯逼供”来翻了案,而那个“逼供”的人正是时任支队长钟奎。最后,罪人只是因一些无关痛痒的违法行为判了半年拘役,而背了处分的钟奎就此黯然辞职,结束了自己传奇却稍显短暂的刑警生涯。
这件事在全省公安机关都是个谜,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在几年后顺理成章地成为省刑侦总队长、乃至公安厅的重量级人物,没人知道钟奎怎么会在这样一件不起眼的事情上犯错误,而且不做任何补救的努力,就把自己的大好未来给搭进去。
……
一贯在崔磊等人面前严肃认真、一言九鼎的唐达,见了钟奎后也露出微笑,大家都看得出,那并非是官场上肤浅的谄媚,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旁边的武阳也一样,凑上去请教钟奎,想听听这位“判官”能否直接给出些真知灼见,让大家能省点儿工夫、直捣黄龙。
“我就是路过而已,见着这么多人围着,过来瞧个热闹。”钟奎轻轻摆了摆手,“身份基本确定了,社会关系也好摸;尸体虽然巨人观了,但只要还是完整的,对小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难。你们两位大队长一块儿盯着这么一个案子,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还瞎发表啥意见。”
“这么说的话,钟队也认为是命案而非自杀了?”毕竟在自己辖区,武阳更为关心一些。
“你们不都有初步猜测了么?而且,该说的刚才那小姑娘也都说了。”钟奎说着,转身离去,“我就不凑热闹了,不耽误你们忙正事。”
命案当前,两人也没多做挽留。
曹法医已经在安排运送尸体回去尸检的事情了,崔磊和裴晓文插不上手,站在外圈嘀咕着。
“唉,钟队也不多给指点一下,靠着咱们唐队跟他的关系,说不定他直接就能帮咱找到‘灰色正义’的破绽呢?”崔磊有些遗憾地摇头。
“你想啥呢!”裴晓文白了他一眼,“钟队都离职多久了,拿这么大的系列案去找他,你是想让头儿也违纪背个处分啊?”
“正式请回来当顾问呗?”崔磊凝着眉头,看起来倒的确是很认真地在琢磨这个事情,“钟队当初那个事儿也不能算是特别不可饶恕的错误吧?我打赌他内心深处还是想惩恶扬善的。”
裴晓文叹了口气:“我觉得他是心灰意冷了。你想想有多少人占着位置啥活儿也不干,照样月月领工资,年底拿奖金;钟队短短几年破了多少案子,做得多了可不就有可能犯错呗?谁能保证自己工作一辈子从来不出毛病?据说,当年他就已经在盯着陆瘸子那伙人了,有人说他要是还在位,这伙人早就被端了。”
崔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眼神不经意间瞟到了站在尸体边上沉思的唐达,猛地一哆嗦:“突然发现,咱们唐队也是跟钟队一样的脾气啊!也是个爱做得多的,咱可都得警醒着点儿……”
……
尸体运回了武阳区殡仪馆,曹法医把一身装备穿戴整齐,一头就扎进了解剖室。
很快,身份的信息就先出来了,经过与过往张天齐留在警方的指纹资料比对,确认死者正是这个放高利贷的人。
考虑到系列案暂时没有太好的抓手可以继续追踪,而这个张天齐所做的营生又很难让人不产生某些方面的联想,唐达索性带着崔磊等人守在了这边,心里怀着一种“既希望他能提供关于灰色正义的线索、又怕他是因灰色正义而死”的矛盾心理。
曹法医并未让大家等待太久,走出解剖室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十分确信的表情了。
“死者额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存在典型的对冲伤,而且身体其它位置也有多处骨折——是那种很严重的骨折。虽然已经巨人观了,但身体表面的一些创口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是与骨折同时形成的,甚至有断骨戳刺形成的。”曹法医说道。
在场的都是见过不少尸体的,多多少少也能听懂这些术语了,武阳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额部……对冲伤……多处骨折……这么听着的话,像是身体经过了猛烈的撞击?”
“对,”曹法医点着头,“如果要再准确具体一点的话——根据骨折线来分析,死者身上的骨折是一次形成的,而非多次撞击,而且撞击面应该是一个平面。”
“平面?”崔磊挠了挠头,一手作掌一手握拳在面前模拟碰撞了一下,脑中在构想这个画面。
“摔死的,而且是高处坠落。”唐达说道。
从法医的角度,只能尽可能具体地将死者身上的伤痕特征描述清楚,而其指向了什么样的线索,曹立鸣通常不会直接说出来,因为担心自己的判断对刑警们产生干扰。
但案子见得多了,经验自然也丰富起来,对于不太复杂的致死原因,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早有判断的。就像这次,他与唐达的结论完全一致。
“还真能是意外?但不可能是意外啊……”崔磊和裴晓文都没说话,只是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狐疑。
然而武阳支队长却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撇了撇嘴,看着唐达说道:“我越来越觉得像是你们专案组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