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步行街之前,喵曦然一定想不到,自己期待的“成功洗白”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这场直播,最后的收尾一团乱。除了小娆之外,公司还派了一个外景助理帮忙,在喵曦然和小娆方寸大乱的时候,正是这个人还记得关掉直播。
但还是有人拍下了全部的过程,包括两个女生失态地对一个保洁阿姨发怒。
而这次的标题,让喵曦然如坠冰窟。
“虚假人设的实锤来了!”
“还说母亲是环卫工人?来看看她对保洁人员的态度吧!”
视频经过了剪辑处理,分左右两个镜头,左边是她面带微笑地跳舞、与观众互动;右边是愤怒的她和小娆,还有唯唯诺诺的保洁阿姨。两边镜头轮流定格,还特意把她的表情做了特写,对比鲜明。
连喵曦然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生气、慌张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她给高程打电话,一遍一遍地,关机,连公司主管都没接她的电话。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对她的情况表示“关心”的,竟然是孙晓幽。
沉不住气的小娆开始在网上发评论,与这些“喵黑”们争论:一边解释情况,说保洁阿姨对她们的无礼妨碍,并列举喵酱与其他人的良好互动,希望能扭转大家的印象;另一边,又要指出对方的立场问题,说对方是某主播的粉,来借机打压喵酱……
但小娆面对的是许许多多的“对家粉丝”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毕竟独木难支,喵曦然自己又完全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情,她只是不住地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办,以及高程——自己的头号粉丝“雪茄叔”为什么凭空消失了?难道他也脱粉了?
直到当天晚上,她终于接到了主管的电话。
意料之外地,电话里,主管并未对她发任何脾气,没有指责她哪里做的不好,而是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地告诉她,明天到公司来,面对面地解决一些问题。
与此同时,小娆也在网上刷到了一篇新的文章。
不同于之前混乱的爆料文和视频录像,这篇文章写得条理极其清楚:逐条逐句地揭露了她的“人设骗局”,比如家庭背景,比如学舞历程,甚至还有与其他主播的勾心斗角。
不仅如此,还有一段录音。
是一个做过变声处理的人与她的对话,听起来像是熟人之间的聊天一样。
“喵酱,你高中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啊?”
“我是艺术生。”
“难怪跳舞这么好!我听说培养个艺术生学费可贵了,你爸妈可真舍得花钱。”
“我父母是做生意的。”
“哇塞,白富美啊,那你很有背景嘛!”
“没背景,就会被别的主播打压……”
确确实实是她的声音,越熟悉她的人越能分辨出来,尤其是那些铁粉们。
喵曦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忽然间空了一块,像有什么在拼命往外流失,她想要做些什么去止住这种感觉,然而除了围着屋子转来转去、她束手无策,只能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难怪高程的电话打不通了……她终于明白了。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给自己打赏过几万金额的头号铁粉,怎么会录音、剪辑来坑自己?就算是粉转黑,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吧?
一旁的小娆还在翻着网上的消息,越看越气,越气越想看。
平台上还有新的消息出来:“趁主人不在,擅自给宠物安乐死,网红宠物医院原来是黑心诊所。据说,正是因为新星主播喵曦然曾在此救助流浪猫,这家医院才借机走红……”
“压根都是一伙儿的,捆绑炒作……”
“说不定当初救猫的事儿都是摆拍编的,人设嘛,她身上又没真的……”
喵曦然已经不敢去看网络了,她让小娆偷偷上线,去粉丝群里观察动静,结果发现已经有粉丝陆续退群了,甚至还有大粉在群里愤怒地刷屏,说喵曦然立虚假人设等于是骗钱,号召大家去平台投诉、要求退还打赏。
小娆的好朋友、公司里一位高层的秘书忽然私聊给她传了一个文件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发了一串一言难尽的省略号。
又是一段录音,很短,只有两句话。两人一下子明白了刚才公司主管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质疑你的人设,打算怎么办?”依旧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嗓音。
录音中,喵曦然轻声地、犹豫地说:“要不……把人设的责任推给……公司?”
第10章 寂静之声
焰域,武州市一家小众、冷门的酒吧。这里没有乱人心神的笙歌燕舞,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只有一个乐手会现场演奏一些悠扬的旋律,有时是钢琴、有时是乡村吉他、又有时是萨克斯,风格与酒吧的名字一点都不搭。
眼下正演奏着的,是电影《毕业生》的主题曲《The sound of silence》。
那些活力无处安放、寻求刺激的年轻人,往往来了会失望而归;最后留下的,都是喜欢这种清冷、优雅的人,慢悠悠地聊着天,或是静静地喝着酒。
吧台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很年轻。女的齐耳短发、烈焰红唇,穿着一身黑衣、脚踩马丁靴,身上恰到好处地镶嵌了星星点点的金属片和铆钉,在灯光下时不时闪耀几下,并不刺眼,不沾一丁点风尘味,倒是满满的英伦朋克范儿;男的看面相则略显得稚嫩,平头、黑框眼镜、格子衬衫牛仔裤,甚至还背了个帆布双肩包,背带都磨得有些翻白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酒吧的,倒像是个老实巴交的程序员——除了还算茂盛的头发,大概是刚参加工作,还没开始脱发。
这组合场面,一看就像是乖孩子被酷女孩儿给“拐”到了酒吧,十分有趣。女的斜斜靠在吧台上,半眯着眼,男的手足无措,似乎想开口聊天,却又怕打扰对方休息,满脸的犹豫。
直到酒保端着两杯颜色斑斓的酒过来,女的才睁开眼睛。
“那个小网红怎么样了?”她慵懒地品着酒,问道。
杯子里晃动的酒在灯光和铆钉的映射下显出了诡异妖艳的颜色。
“嗯……”一旁的眼镜男念着手机上的消息,“今天凌晨,有人看见她喝得酩酊大醉,坐在街上哭,见人就骂,还差点冲巡警动手,被带回局子里了。天舞公司在努力压话题热度,效果不是很明显;毕竟他们跟别的大公司的官司还打着呢,这头又出事,我估计高层现在恨她恨得牙痒痒。”
“啧啧啧,保守一点说——身败名裂了。”酒保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瓶,一边摇着头从吧台后面的暗处走出来。交叠的灯光下,一张帅气的脸显现出来,赫然竟是高程。
“不知道那个真正的头号死宅粉看见她这副尊荣,还愿意几千几千地打赏么?”短发女冷笑了一声。
“要我说,这喵酱就是没脑子。也不仔细想想,要真是个熟悉业界内幕的营销专家,会有兴趣天天在电脑前面看她顶着个假人设直播、还成千上万地给她送钱?”高程说着,把手中的酒瓶高高抛起来,又反手轻松接住,看得那个眼镜男生满眼羡慕。
“啧啧啧,”短发女伸手在空中朝高程点了几下,“目标达成了就在背后嘲讽人家,对女孩子始乱终弃,渣男。”
说着,她还转头朝旁边的眼镜男补了一句:“昊昊你可别学他。”
高程哭笑不得:“姐,天地良心!我顶多就是个演戏的,你俩在幕后又是编剧本又是整道具的,这锅怎么甩我身上了?”
被叫做“昊昊”的男生挠了挠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高程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说到演戏,我得给那个保洁阿姨赞一个。人家拿钱办事,真不含糊。我让她提前在旁边商场卫生间里笨手笨脚操作了一波,惹喵曦然发脾气,又在镜头前面装可怜,非常成功。那阿姨看短视频看多了,还以为我这是玩套路要追女孩子,答应地那叫一个爽快。”
昊昊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声问道:“可是……这样的话,万一那个保洁阿姨以后出来说出真相……”
“放心,”高程摆了摆手,“人家又不傻。钱也拿了,事儿也办了,她要是还说出去,不怕别人骂她?再说了,她也不知道什么喵酱,喵酱也不认识她,压根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不过,姐,下次别让我玩这么冒险的了。让我一个连三险一金都没见过的人,顶着个假网名、拿着份假简历,在人家正经的公司里招摇过市,我是真怕穿帮。”
“怕什么,”短发女伸手去旁边揉了揉眼镜男的脑袋,“昊昊早就给你把后顾之忧都解决了。”
“哦?”大概是对昊昊并不太熟悉,高程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相貌不扬的男生。
“嗯……”昊昊有点不好意思,偷偷去看短发女,却发觉对方把手收回去后并没在看自己,只好对高程解释道,“我排查了喵曦然的几个大粉丝,去搜索他们的其它信息,结果第一个‘雪茄叔’就给了我一个大惊喜。他有个微博小号,专门拿来喷人、在网上骂战的,还曾经造过其他网红的谣;我随便挑了几条,花点钱让它们被转个几百上千次,再煽动当事人报警。反正这种人,是绝对不敢轻易让偶像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加上你出现的时候,真正的‘雪茄叔’正被拘留呢,我再把他账号一盗,穿不了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