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宰了他!我要杀了他!”肖朗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双目暴睁,他用力想要甩开女人,嘶吼着,“我要去杀了他!”
女人紧紧抱住他不松手,撕心裂肺地哭到:“你要是想去杀他,先杀了我和你妹妹!你要是进了监狱,我抱着你妹妹立刻去自杀!”
我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跑过去抱住肖朗的腿:“哥哥,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
肖朗手中的铁棍轰然落地:“妈,他根本就是个畜生!他不是人!他除了打我们还能干什么?!妈,你跟他离婚吧,我求你了,这学我可以不上了!我们离开这里行不行?我会去打工赚钱,养活你和冰冰!妈,这种日子,我真受不了了!”
女人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他,眼泪横流:“朗朗,你是妈现在唯一的希望了,你要是不上学了,就是逼妈去死啊。”
“哥哥……”我也拽着肖朗的衣角,哭着喊道。
女人将我抱起来,又搂住肖朗,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和冰冰,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希望了。妈妈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平平安安的,以后都考上大学,别像妈妈一样,没文化,一辈子只能给人干粗活。”
肖朗的牙关咬得紧紧的,我伸出小胳膊搂住女人和他:“妈妈、哥哥,冰冰也会好好上学,好好学习,和哥哥一起照顾妈妈……”
“冰冰……”女人的眼泪流淌得更加肆虐,“你们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气氛转瞬间由喜便衰,我的心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这股悲伤让我感到极度压抑,可是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女人一直在让肖朗多吃,肖朗则默默地给我和女人夹着菜:“妈,你也多吃点儿。”
女人连忙应着声。我握着筷子望着眼前的清俊少年,此刻他已没了之前的疯癫之态,反而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支撑着女人,支撑着女人的全部希望,有着不同于他这般年纪的过早成熟与坎坷经历。
“冰冰要喝饮料吗?”他问我,我点头,他就给我倒了一杯饮料,端到我面前,“慢点儿喝。”
我喝一口望他一眼,他眼神温润,让人心暖。
我们在这种气氛下吃完了饭。肖朗又检查了我最近的功课,又教我做作业。
他坐在我旁边,神情专注,声音柔和,极为动听。
我一笔一画地握着铅笔写着字,写得非常慢,我吭哧吭哧写了一会儿,又抬头望着他。我隐约看到另外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成熟、帅气、彬彬有礼,是眼前的这个人的放大号。
“怎么了?哪里又不会了吗?”他一边自己看书做题,一边凑过来问我。
“哥哥……”我稚嫩地叫道。
“怎么了?”
“我会好好学习,以后挣好多好多钱,照顾哥哥和妈妈。”
肖朗怔怔地望着我,然后揉揉我的头:“不用你挣很多很多钱,哥哥会挣很多很多钱,让冰冰以后就像公主一样生活。”
“冰冰不想当公主。”
肖朗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当公主?别的小女孩儿都想当公主吧?”
“公主都太没用了,都需要王子保护,以后,我要当王子!”
肖朗“呵呵”笑了:“冰冰是想以后自己保护别人,不让别人保护?”
“我要保护哥哥和妈妈!”
肖朗的神情更加柔软:“哥哥也会保护好你和妈妈。不过,要想成为王子,先要学习好,做好自己的事情,继续写作业。”
我嘟着嘴继续跟语文课本上那些爬爬虫一样的文字做较量。
我爬上床去睡觉的时候,肖朗还在看书,我道:“哥哥晚安。”
“晚安。”肖朗转头对着我一笑,我就愉快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那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自己长大了,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脸。我穿着一条粉色的裙子,站在一个从未去过的房间里,却感觉那里异常熟悉。窗前放着一朵黑色的玫瑰,黑色的哦,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玫瑰。它迎风招展,光彩照人。
一阵风起,我挡住风,却看到有个穿着黑袍子的男人站在了我面前。我也看不到他的脸,他只是站在了我面前,一动不动。一头绸缎般的黑发散于身上,随风而动。
我想,那应该是个很帅气的男人。连头发都那么帅,人也应该很帅的。
我就只那么看着他,心跳都无法遏制。
心,像被什么胀满了一样,疼痛、眷恋以及一种我也分辨不清的感情深深攫取了我。
我看到,他的嘴唇噏动着,似乎在说什么,我扑了上去,他却化作了万千碎片,消失在我的面前,接着,那朵黑玫瑰也消失不见了。
排山倒海的痛袭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了……”
我猛然睁开了眼,还迷茫地望着黑暗处,摸了摸眼睛,竟然流下了泪来。
“咣”的一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声音很是吓人。
“不要,啊!”是女人撕裂般的喊声。
那声音让我很是害怕,接着似乎是棍棒落下的声音,我的小身子不禁一抖。
肖朗已经不在屋内了。
我爬下床,趴着门,慢慢探出脑袋。
阴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背心和大裤衩的中年男人,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他头发梳成了中分,一脸狰狞的神情。他的面前站着半大的肖朗,肖朗脸上伤痕交加,鼻血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流,滴答到地板上,一片殷红。他阴狠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女人被推倒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也是一片红肿,似是被人刚刚暴揍过。
“小杂种,你敢翻了天了你!今天看老子不打死你!”男人似乎是喝了酒才回来的,满屋子都是淡淡的酒气和浓浓的血腥气。
男人一把扯住肖朗的头发,膝盖就顶了上了他的腹部,沉闷的一声响,肖朗勾起了身子。女人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别打我儿子,别打我儿子!”
男人一巴掌就将她扇到了一边,咒骂着。
哭声、喊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各种恶毒的词汇飘散在这个悲伤的家的上空,让人窒息,让人胆寒。
我看不到肖朗的脸。我只看到他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服,两只大手青筋直冒。他一拳还击了过去,但男人只是踉跄了几步,随后就像暴怒的狮子一样。肖朗也不过是个初中生,他怎么会是一个强装的成年男人的对手。男人开始狠揍肖朗,就像再揍一只畜生一样。
我看到肖朗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可他依旧反抗着。
我胆寒地站在那里,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眼前只有那抡起的拳头,和被打得如同一块破布的身体,到处都是一片红。
我扑了过去,拽着男人的裤腿:“坏人,不许打我哥哥!坏人!”
男人一脚将我踹了出去,好疼好疼。
男人吐了一口血痰,凶狠地盯着我,肖朗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能力,他满身是伤满身是血地顺着墙滑到了地上。
“野种,老子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你们竟然还来找老子的晦气!”男人晃动着身形朝我走来,我吓得不知所措。
“杀千刀的,我跟你拼了!”女人冲了过去,却被男人一巴掌打翻在地。他转身盯着女人:“臭婊子,老子今天先收拾了你!”他一把拽住女人的头发,就将她往屋里拖!
女人的惨叫声充斥着房间,我无力地大哭着。
女人被男人拖进了房间,房间的门重重地关上,里面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肖朗晃晃悠悠地站起,但他只走了几步就颓然倒在了地上。我爬过去,推着他,不断地喊着:“哥哥,哥哥……”
那一夜如同在地狱里一样,各种恐惧与害怕深深包围了我。
被锁上的房间,声音大作,女人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窗外雷声大作,闪电耀眼地滑过天空。大雨如注。
我最后哭得也越来越微弱,抱着肖朗的胳膊将他往屋里拖。但是因为人小力量小,我好像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把肖朗一点一点推进屋里。然后,我拉开抽屉,找出女人给我抹药的药膏,在肖朗斑驳的脸上、手上抹着。
“哥哥,哥哥……”
一道闪电劈过,照在肖朗已惨不忍睹的脸上,将他脸上的伤痕与血迹照得异常明亮,也异常地骇人。
我趴在肖朗身上渐渐睡了过去,直到耳边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儿子,儿子……”
我睁开眼就看见女人衣不蔽体地跪在我们面前,她脸上的伤比上次还严重,衣服被扯得像是乞丐的衣服,身上也有大片的伤痕。
女人见肖朗一直未醒,急得不行,她吃力地背上肖朗,就往楼下跑,我也跟着往下面跑。外面,依旧下着大雨。女人背着肖朗冲进雨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任我如何喊叫,他们都有回音。
那几天我过得极为混乱,我都是在之前来看过我们的刘阿姨家度过的,也是她家的人送我去上下学。那个男人自那夜如同魔鬼一样出现后,每天都在家里醉生梦死地晃来晃去,我一看到他,就吓得浑身颤抖。
肖朗被送进了医院,手臂被打骨折,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他住了几天院,女人在医院照顾他。刘阿姨带我去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