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废弃的钢材市场的那栋两层小楼。廖伯岩坐到了手术台前的椅子上,把已经抠出了电池板的手机扔到了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车钥匙,重重一扔,还有一个小东西随着他粗鲁的动作也从口袋里掉了出来的,那是廖伯岩这几天从不离身的窃听器。
“看来,钟宁已经把迷魂汤喝下去了……”
廖伯岩脱掉身上溅上了淤泥的雨衣和手套,又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抽出那张全家福,摩挲着妻子和女儿的脸庞,内心一阵刀绞。
“对不起,凡凡,爸爸跟人撒谎了,是爸爸不对。谭啊,别怪我,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如果注射了我改良的痢疾病毒抗体,MID能降低二十个百分点以上,就说明这个方法对治疗儿童脑癌会有显著的成效,我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啊!
“如果真的攻克了儿童脑癌,肺癌和肝癌等等淋细胞癌,肯定会有同样的效果。只要我成功了,孩子们也就不会白白死去了,在医学史上,他们会留下自己的姓名。”
廖伯岩瘫坐在椅子上,嘴里絮叨着,腰间忽然传来骨裂般的疼痛。
“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疼痛让廖伯岩从心里涌出一股悲凉。原本,他以为还能多撑一段时间,如今看来,即便自己暂时排除了嫌疑,但是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撑不了多久了。
“呼……”廖伯岩用一把手术刀的后柄抵住腰间的痛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集中注意力。
此时,在他面前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一瓶透明的液体就挂在他的头顶上,正在往他的静脉中输送着。
廖伯岩看了看吊瓶中的液体,用橡胶管绑住了小孩的另一只手臂,接着用针插入静脉,手中注射器里的一注淡蓝的液体,被推进了小男孩的静脉中。
“咳咳……”小男孩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浑身一抖,“伯伯,你在干吗?”
廖伯岩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笑了笑:“没事,你接着睡觉吧。不用怕。”
“伯伯,好痛!”小男孩惊恐地瞪着眼睛,挣扎着道,“您放开我,求求您了,放开我!”
只是,小男孩的手脚都已经被绑带固定在手术台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很快就不痛了。”廖伯岩轻声安慰了一句,从手术台上找出了一把剪刀,“你看,你头发乱糟糟的,伯伯帮你理个发,你再醒来的时候,伯伯就送你回家。”
“伯伯!我不要!伯伯,我好怕!”小男孩眼睁睁地看着廖伯岩手中的剪刀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他越来越惊恐,只是身上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小。
“很快了……很快了。”廖伯岩剃光了小男孩的头发,打开了头顶的视频监控设备,边给小男孩上着指压和呼吸器,嘴里边喃喃着,“你一定会活下来的,你一定会活下来的……”
“伯伯……求求你放了我……”
小男孩哑着嗓子说出了最后两句话,强睁着的眼睛渐渐无力地闭上了……
04
累,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身体和心理双重的累,从钟宁的脑袋向四肢不断扩散着,让他感到身陷迷宫,无路可走。好大一个乌龙,差一点儿就把无辜的廖伯岩送进了监狱。
回忆起今天自己对廖伯岩的逼问,钟宁只能苦笑。那种凭直觉推理出廖伯岩就是疑犯的笃定,现在看来如此滑稽可笑。
从天马安置小区的案发现场出来以后,钟宁又去了一次市一医院的后勤部,证实廖伯岩没有说谎,最近三年来,每年8月,他都响应了医院“送医下乡”活动的号召,去了偏远山区……由此看来,廖伯岩并没有撒谎,自己的推测真是错得离谱。
这是钟宁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在小区门口下么?”出租车司机有些害怕身旁这个一下摇头一下点头的乘客,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叫青年公馆的小区门口。
“嗯,就这里下了。”钟宁下车,把那支一直抓在手里的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个叫青年公馆的小区,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小区,地段不算最好,但很是雅致,绿化也做得很好。
这里是第一起失踪案的案发地点。根据案卷上的显示,三年前,也就是2016年6月30日,当时八岁半的小女孩邓向柔,在五栋门口失踪。
钟宁找到五栋楼,和案卷中的现场照片一样,单元口就是一条三米多宽的车行道,再过去就是一个长方形的花坛,花坛中盛开着各色鲜花,春意盎然。
只是,已经过去了近三年,墙壁上的数字“1”早被粉刷掩盖了,仿佛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失踪过一个孩子。
2016年6月30日,邓向柔跟着父亲下楼,准备去奶奶家,电梯里的监控显示,他们是一起下楼的,而且当时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邓父把两个行李箱搬到门口以后,让小女孩在原地等一下,自己去了三栋后面的停车场取车,大概十分钟以后开车回来,行李箱还在,小女孩却不见了。
青年公馆一共有四个门,市局当时调取了小区案发前十五天至案发当日的所有监控,对车辆和行人全部做了排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钟宁低头在单元楼的周边寻找了一阵,在花坛边捡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挑了一个离小区外墙最近的下水道盖子,猛地一掀。
“呼”的一声,像是吐出了一口浊气,下水道井盖应声打开。钟宁打开手机上的电筒照了照—不出意料,下水道的底部有一个已经腐烂不堪的红色小猪佩琪书包,旁边的污泥里,露出了“好彩头”牌子的喷漆罐子的一角。
果然又是从下水道这条路转移的。
可是,发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疑犯依旧藏在一团浓雾里,看不见身影。
“你干吗的?!”远处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精瘦汉子冲钟宁喊了一句,紧张地跑了过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警察。”钟宁掏出证件,“在办案。”
“哦……是领导啊!”保安赶紧站直,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讨好道,“是什么案子呢?领导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钟宁摆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笑道,“已经是几年前的老案子了,我再来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哦……”保安长想了想,问道,“领导是不是为了近三年前那个小孩失踪的案子来的?”
钟宁呵呵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这里的保安队长,我姓刘,你叫我老刘就好了,我那时候也想考警察的,没考上。保安老刘憨厚地笑起来,“我最近看新闻说又有小孩失踪了,咱们这小区平时治安很好的,所以您说是老案子,我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孩失踪的案子了。”
“呵呵,你很有天赋。”钟宁夸奖道,心里盘算着要联系一下张一明,让物证科把这两个东西采集一下,不管对案子有没有帮助,也算是起码的流程。
“领导,您还要去他们家搞家访么?”保安老刘措词有误,却十分热情,“不过他们家已经搬走了。去年年底搬走的。”
钟宁并没有接话,失踪孩子的父母有没有搬家,对破案的意义并不大。
保安老刘觉得对这起大案子有了参与感,十分激动:“哎呀,那一家人我认识,那男的在国企上班,女的好像差一点儿,但是也是白领吧。两口子对人都很和善。”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伤感,放慢了语速,“孩子找了两年多都没找到,估计是死心了吧。他们搬家的时候,我还去帮忙了,那女的肚子又大了。我看那个男的心情挺复杂,又觉得对不起失踪的女儿,又怕还住这里会影响老婆保胎……要说向柔那个孩子,真的懂事,失踪的那天早上,我还碰到她了,还给了她几颗糖,她看起来高高兴兴的,说以后长大赚钱了,要买更多糖送给我。哪晓得再也没见过了。”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钟宁示意保安先别说话,拨通了张一明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电话没有人接。刚打算挂断,手机忽然接通了,张一明在那边兴奋道:“钟队,我刚准备打给您呢!人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钟宁一愣—即便疑犯这次失误留下了口罩,上面残留了疑犯的DThA,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抓到人。
“抓到了!抓的时候他还打伤了我们一个兄弟!”张一明喘着粗气道,“疑犯还是个医生!真没想到啊!”
“医生?!”
“对啊!您也没想到吧!”张一明气愤道,“还是市一医院的呢!这个衣冠禽兽!”
第十章 栽赃嫁祸
01
张一明抓到的疑犯,确实是市一医院的医生,但并不是廖伯岩,而是副院长肖爱国。
钟宁赶到市公安局时,张一明不但已经逮到了肖爱国,并且核实了字迹,确认肖爱国的字迹和几起犯罪现场留下的喷漆数字的字迹相似率达到了86%!
更令人气愤的是,在肖爱国的办公室搜查出大量未成年儿童被性侵的照片。这些照片让在场的警察们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狠狠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揍死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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