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到道路转角,离开蓝色屋子庭园有一段距离时,她拖着小宝,头也不回地狂奔,一口气跑回祖父家门前。刚才从屋后走到屋前,其实不用二十秒,但她觉得那二十秒就像一个钟头那么长,那么可怕。
“姐姐,发生什么事啊?”小宝仍是一脸纯真,对珍珍刚才陷入的恐惧一无所知。
珍珍本来不想说,但她害怕小宝会胡来,于是把听到的对话告诉对方。
“那个人就是杀人的坏蛋喽?”小宝讶异地问。
珍珍点点头。
“我们快告诉爷爷,让他报警。”珍珍说。
“不要啊,万一警察叔叔不相信我们,那个坏蛋就会害姐姐跟爷爷了。”小宝说。
珍珍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仔细考虑一下,情况真的如弟弟所说。警察会相信两个小孩的话吗?如果警察不相信,惊动了杀手,他们就会变成被灭口的目标。
毕竟那家伙连接头的中间人都解决了。
“姐姐,我们要先找到证据,警察叔叔才能够逮捕犯人啊。”小宝抬头跟姐姐说。珍珍有点诧异弟弟懂得那么多,连“逮捕”这种词语都懂得说,不过细心一想,大概是从那些侦探卡通学到的。
“别干危险的事啊!”珍珍焦急地说。
“我们回去好好想一下法子吧!姐姐这么聪明,一定会想到方法的!”
小宝这时候仍气定神闲,珍珍再次觉得弟弟是一个“怪咖”。不过,她想这也是最合理的做法,虽然邻居是个危险人物,但看来没有立即的危险,先待在祖父家,至少能确保弟弟的安全。
晚上,珍珍和小宝待在房间,思量对策。虽然吃晚饭时祖父觉得孙女神情有异,但他只以为是孩子想家,没有在意。
“不如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反正我们半个月就回家了。”珍珍说。纵使这想法很消极,但对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决定。
“万一那个坏蛋以后要害爷爷,怎么办?”小宝冷静地说。珍珍皱起眉头,觉得很不安——没错,两星期后他们便离开了,但祖父还继续待在这儿,而那家伙是个连伙伴也会杀掉的狂魔啊。
“告诉爷爷不行,装作不知情又不行,该怎么做才好啊……”珍珍哭丧着脸说。
“我就说,由我们找证据嘛!”小宝乐天地说。
“小宝,这是现实,不是卡通漫画啊!”珍珍板起脸,认真地对弟弟说,“我们怎么可能找到杀人证据?”
“姐姐,我们不是要找杀人证据喔!”小宝说,“电视说那个坏蛋除了杀人外,还偷了东西嘛!我们只要找到那些‘贼仓’就有证据了!”
“你是说‘贼赃’吧……”珍珍想了想,反问道,“你怎么肯定他还没卖掉赃物啊?而且说不定那些赃物在中间人手上呢?”
“当然在他手上啊。如果在中间人那里,他就不会杀死中间人嘛。”小宝一脸轻松地说。
珍珍怔了一怔,觉得弟弟言之有理。她没想到小宝从那些卡通里学了一堆无用的知识,偏偏这刻派上用场。
“我们只要在这阵子留意一下那个人的生活,有没有奇怪的样子就行啦!坏蛋都会露出……露出脚的!”小宝嚷道。
珍珍本来想纠正弟弟误用的词语,但她的心思都放在计划上。只是打探一下,旁敲侧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如果能抓到坏蛋的辫子,就能确保爷爷的安全了。
“好吧,我们明天一起去。”珍珍点点头。她想,房东的孙儿跟住客打个招呼,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吧?顶多被当成顽皮的小孩子罢了。
小宝从床上翻落,坐在书桌前,打开图画簿,拾起色笔在上面画画。
“姐姐,我来计划一下侦查的‘步周’!”
珍珍不知道小宝打算有什么“步骤”,她只担心自己能不能镇定地面对那个可怕的男人。
翌日上午,珍珍和小宝吃过早餐后,一起走到蓝色房子前监视。泊在房子前的车子不见了,珍珍猜那男人不在家里。她壮着胆子,走到房子的窗前探视,室内没有半个人影。
“糟糕,他会不会去卖赃物了?”珍珍说。
“不会,犯人不会刚犯案就立刻卖掉赃物喔,因为很容易被警察知道!”小宝又一次祭出他从卡通学到的侦探知识。
整个上午,珍珍和小宝都待在蓝色和黄色的房子前,等待着男人回来。直到中午,仍不见踪影。
“姐姐,我肚子饿了,我们要回去吃中饭喔。”小宝拉了拉珍珍的衣角。
珍珍看看手表,回头看着静谧的道路彼方,牵着弟弟的手,回到祖父的家。
下午两人再次走到蓝色房子前,待了半个钟头后,珍珍听到远方传来引擎声。她连忙拖着小宝躲到黄色房子庭园一角,在树丛后窥看着。
男人回来了。
那个人离开车子,提着两袋像是装满日用品的塑胶袋,慢慢走向玄关。
珍珍和小宝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男人默默地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走进屋子内。
“姐姐,我们靠近一点看看吧!”
珍珍点点头,于是两人从树丛后走出来,慢慢走近蓝色房子。
可是他们只走了三四步,便遇上意料之外的情形。
男人从房子走出来,跟他们碰个正着。
珍珍大吃一惊,连忙抓紧小宝的手。她压抑着不安的心情,装出好奇的样子,望向男人。
“还好我们还没走进他的园子里……”珍珍心想。
“哦,小朋友,你们是房东先生的孙儿吗?”男人面露微笑,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一边往车子走过去。
“嗯,嗯。”珍珍回报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希望对方只把她当作怕生的小女孩,不会怀疑她有什么企图。
男人打开车门,再从座位取出两大袋日用品。珍珍看到,不禁骂自己大意,没想过对方要分两次提东西回家。
“你们来爷爷家玩吗?”男人仍然笑眯眯的,态度相当亲切。
“我们来住两个礼拜。”珍珍答道。她想,她没必要撒谎。
“我听过房东先生提起你们,你叫……珍珍,而你叫小宝,对不对?每年春节他都会到市区探望你们吧。”
珍珍没想过,原来自己和弟弟的名字早被对方知道。
“爷爷也提过,阿诚叔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在家里工作。”小宝像是不甘示弱,插嘴说。
“哦?”男人眨眨眼,笑着说,“对啊,我在家里工作,所以你们最好别在这边玩耍哪。”
“嗯,我们知道了。我们先回去,拜拜。”珍珍拉了小宝一把,生怕他会连“凶案”或“贼赃”之类都说出来。
珍珍拖着小宝回头走,男人却突然叫住他们:“等一下。”
男人的声音就像冰冷的刀锋,刺进珍珍的背脊。
“什么事?”珍珍开始慌张,怕昨天偷听的事情被拆穿。
“别叫我叔叔,我还没那么老啊。”男人大笑道,“叫我哥哥就好啦。”
珍珍舒一口气,挤出笑容,说:“嗯,那再见了,阿诚哥哥。”
小宝跟着姐姐向男人摆摆手,然后一同回到祖父的家。
“没有露出马脚吧?”珍珍心想,“不过,对方知道我们是谁,又警告我们别走近他的房子,我们可不能继续监视了。”
“姐姐,我们再去侦查吧!”刚回到房间,小宝便说出跟珍珍想法相反的提议。
“那个人已经留意到我们,他知道我们的事情比我们知道他的还要多!我们怎么可以再去啊!”珍珍皱着眉头说。
“如果我们不去侦查,就什么也做不到啦!”小宝打开放在书桌上的图画簿,指着他画的“侦查步骤”,说:“我们要先找到‘贼仓’,拿给爷爷看,爷爷就会相信我们,找警察叔叔,让警察叔叔抓那个坏蛋,就像卡通里……”
“够了!”珍珍听到“卡通”二字,按捺不住,对小宝大骂,“别再玩这种愚蠢的侦探游戏!说不定我昨天听错了,或者那个男人是个演员,他跟那个胡须大叔在演戏呢!他是好人也好、坏蛋也好,我都不想再管了!”
小宝呆住,眼眶红了。一直以来,珍珍从没对小宝动怒,没骂过他半句。这一刻姐弟之间出现了第一道裂痕,房间里只余下一片静默。小宝没有哭出来,他只是抽着鼻子,忍住泪水,拿着画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珍珍感到十分懊悔。她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重,想跟小宝道歉,可是,她害怕道歉后小宝又会固执地继续他的侦查游戏,万一有什么意外,她会内疚一生。
晚饭时,祖父看出两人有点不对劲,不过他以为是姐弟间因为玩游戏之类发生的小争执,也就不过问。
珍珍想,只要睡一觉,小宝便会忘掉他们之间的不和。但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早上,小宝没有一如以往地跟姐姐亲热地说早安,亦没有耍脾气为难珍珍。珍珍起床时,发觉旁边的床上空空如也。
“小宝!”珍珍大惊,向房间四处张看。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小宝被那个人抓住了,但细心一想,自己仍在房间里就证明不是那回事,如果杀手真的潜进房子,她现在也不能活着找弟弟。接下来她猜想弟弟向自己报复,特意躲起来吓她,于是她打开衣橱,蹲下查看床底下,看看小宝是不是缩在一角闹别扭,可是小宝都不在这些地方。她无意间走到窗前,往窗外一看,发觉小宝正在庭园前方,沿着道路往左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