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呢,就是老手艺人了,最常见的是街头两个碗变海绵球,那叫藏三仙,玩的就是手快,有时候捉弄看客也下注玩,或者联合扒手,他们变着魔术,那些围观的人的钱包就被变没了。
“挂”原本指卖艺的,胸口碎大石、口吞宝剑、油锅捞钱等等,这个艺不好学,而且越来越不好唬人之后,他们就想了个恶毒的办法,拐一拨小孩卖艺,让人瞅个稀罕,再不行干脆拐个小孩整成缺胳膊短腿或者弄瞎眼,车站人流多的地方一扔,专业乞讨,那就是个摇钱树了。
朱家旺说着,一辈子的从警经验留下的不是自豪和骄傲,似乎更复杂一点,像自责,又像愧疚。他不时唉声叹气,说了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打拐的事。中州老车站一直有个男人带着又瘸又瞎的小孩乞讨,残疾到这么可怜,即便乘警也不忍赶他们走。忽然有一日,外地警方追到了这里,解救被拐儿童才发现,这是骗子从人贩子手里租的被拐儿童,之后追踪到人贩子,审讯后才知道,孩子是被人活生生弄残疾的……
人性之恶,突破底线之后,是没有下限的,能恶到什么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
这是朱家旺给后辈的一句总结,听得来此拜访的小组成员凛然生畏,全身莫名地一阵寒意……
骗子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向前的脚步,不管身前是深牢大狱还是严刑峻法都阻止不了他们。
苑南路,解元巷,裤裆胡同。
王雕正领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越往深里走,那股各种生活垃圾的臭味越明显,所过之处就有很多垃圾堆,一不小心就可能踩到恶臭的污水里或者人粪便上,就连黄飞和包神星都嫌弃得骂骂咧咧了好几回。
“这他妈的找什么人啊?能住这种地方?”黄飞问道。
“垃圾堆里,自然是垃圾人了。”王雕道。
“啥意思,咱们还不够垃圾?”包神星问。这话引得黄飞直接扇了他一巴掌。他不敢惹这个凶神,不吭声了。
前行的王雕道:“城市里有这么一拨人,欠债的、倾家荡产的、赌博输光赔尽的,或者本来一无所有、连身份信息也卖了的,只能躲在这种不见人的地儿等死。他们不敢露面,不敢见人,只能像地老鼠一样钻在这种地方。”
“这种人多了啊。”黄飞道。
“不一样,这是一群窝囊废。”王雕道,伸手敲响了其中的一幢楼门。那是幢老式的筒子楼,五层,楼下居然有看门的,晃着手电筒看看王雕,沙哑着嗓子问:“干啥?”
“我傻雕,找俩干活儿的。”王雕说道。
手电在他脸上晃了几晃,门吱呀开了,是个勾腰的老头,像是和王雕有默契一般,带着三人往楼上走。失修的楼梯、狭窄的过道,弥漫着粪尿和脚臭、烟酒味,楼道还用钢筋封着,不管你把脑袋伸到哪个地方,都是一种窒息的感觉。
三层,嗒……老头一拉,昏黄的灯光亮了,屋里花花绿绿窸窸窣窣开始蠕动。等仔细看清楚了,包神星“哦哟”一缩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居然是人,密密匝匝的脑袋排着,花花绿绿的,是还不知道从哪儿捡的各类被单,一抖搂就是一股子馊味飘过来。
“起来,起来,有活儿干啦……”老头嚷了句,随意踢着,把门口的几个踢过一边,让开了一条道。王雕拿走了老头的电筒,在人堆里刨着,准确地讲是在一堆脑袋里挑着,这个一揪头,哎哟,那人哼了哼,没啥反应;那个一揪耳朵,哎哟,那人一哼也没啥反应;再一个就直接了,直接吧唧一耳光,嗨,那人也没啥反应,只是害怕地捂着脸。
“你,干过传销是吧?”王雕揪着其中一个,突然问。
那男子年纪不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啊”了声。
“干过传销的懂纪律,出去外面等着。”王雕拽走一个。
东瞄西瞄又瞄上个年龄不大的,他端着那人下巴问:“咋成这鸟样了?年纪不大嘛。”
“网贷。”那人惜字如金,表情漠然。
“网贷贷不了多少啊,怎么成这鸟样了?”王雕道,肯定是欠得还不上了。
“一家贷不了多少,我贷了七十多家。”那男子道。
王雕一愣,哈哈一笑,踢了踢那人:“就你了,人才怎么能埋没在这地方呢?”
“老板,工资日结啊。”那人慢慢起身,提了个要求。
“常干的也不可能找你这种货啊。”王雕道。
可能就这么一个要求,那人“哦”了声,站出去了。
包神星有点明白了,这里基本都是这类货色,干传销被骗干搜尽,捎带连亲戚朋友也骗了,没脸回家的;贷一屁股账,根本还不上东躲西藏的;赌得倾家荡产没脸见人的。当然,也有被人骗得一干二净,包括身份信息也给人骗走的,他们只能在这里苟活,活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提及。
挑了八个年纪不大、模样尚可的下楼,王雕安排着黄飞带着他们出胡同上车,没说去干什么。那些人也没问,或者不需要问,没有身份的人能有活儿干,挣点果腹之资,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出门的时候,看门的东家按惯例向王雕伸出了手。王雕往他手里放了三张百元大钞。那人也不还价,一握手塞起来了。王雕倚在门口提醒他道:“当我没来过。”
“你不来过吗?还不止一回。”老头佝着腰,目光肯定在斜视王雕。
王雕又掏出两张来,骂道:“这些人都他妈你捡回来的,天天卖人都多少年了,棺材本早够了吧?”
老头嗖地抽走了钱,一推王雕骂了句:“滚,你都没来过,扯什么淡!”
咣当一声,把王雕和包神星关外头了。王雕也不着恼,和包神星一人点根烟,悠悠地往外走。包神星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雕哥,整这些人有毛用啊?”
“哦哟,用处大了,这些连人都不敢见的货啊,又便宜又放心,干事不敢报案,犯事也说不清老板,垃圾人连警察都没治。”王雕道。
包神星又问:“可他们看到咱们了啊!”
“是啊,就介绍了个活儿干,能咋的,切……你知道要干啥?”王雕反问。
“你又没告诉我,我咋能知道?”包神星愣了,确实看不透。
“这不就是了?你都说不清,他们能说清才见鬼呢。走了……等飞哥回来再找一处。张总说了,至少得找二十个。”王雕道。
两人抽着烟,扯着淡,蹿出了小胡同。到口子上,找的人已经全塞进小面包车里了,王雕叮嘱了黄飞几句,那车呜呜冒着黑烟走了。王雕和包神星步行,边走边联络着类似这里的另一个“垃圾”转运站……
朱家旺家里,俞骏听得都忘了抽烟。老头说到愧疚处,停顿了好久。俞骏给换了茶水,斟酌好大一会儿,才出声劝慰着:“朱前辈,你们铁警和我们刑警、经警都差不多,从警时间越长,那种无力感越强,这就和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是一个道理,每每看着如山大案,我们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每次见到那些受伤害的,又觉得自己做得太少,愧对他们,愧对我们这个职业……说是以求心安,其实,都是于心难安啊。”
“对,放不下啊,要不是腿脚不利索了,我根本在家坐不住,做梦都还想回列车上、车站里。”老头呷着茶。这个朴素的愿望让同行们肃然起敬。向小园注意到,在门口的衣架上,还挂着铁警的制服,烫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仿佛刚收工回家一样。
“您刚才给我们讲‘风马燕雀评彩挂’的渊源,好像还漏了一个。”俞骏提醒着。
朱老头一笑,出声道:“那是八骗之首,你以为在我的位置能了解多少?”
“这不难吧,理论上金门九种,有算命、看相、测字、扶乩、走阴、星象等,就现在网上都有,刚发的那个案他们叫什么来着?”俞骏征询同事。
络卿相回答道:“神棍局,取材于漫威神盾局这个梗,他们团伙把成员按神棍局一品、二品直到七品军师划分。”
这个梗引得大伙笑了笑,骗子去掉违法和犯罪那个层面,很多案子都透着浓浓的黑色幽默。朱家旺理解不了这种幽默,他摇摇头道:“这只是都知道的传说,中州是八大骗的发源地,这么讲吧,江湖味也更纯一点,不是一码事。”
“那您了解的,是什么情况?”向小园好奇地问。
“金门是总揽八门首位,又是五行之首,在过去,算命、看相、测字之类的,比其他江湖都多点学问,最起码识文断字就不是谁也都会的,1949年以前,南江相、北金门这是齐名的,这些人察言观色、识人善任,颇有过人之处,所以很多时候设局,他们多数扮演幕后的角色……”朱家旺道。
俞骏突然来一句:“那您听说过金瘸子吗?”
“你也知道这个名讳?”朱家旺好奇反问。这一问,大家劲头上来了,有戏。
俞骏笑笑道:“我是只闻其名,都不知道有什么逸事,这不请教您来了?”
“这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称号。‘瘸子’有拐、骗的意思,‘金’字是报家门,合在一起‘金瘸子’,是指设局诈骗的高手。有江湖背景的人都喜欢给自己起个诨号,当然也有逃避打击的意思,但这个金瘸子不一样,不是自己起的,而是团伙对他们领头人的统称。”朱家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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