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当天师啊 (半卷残篇)

　　老和尚靠着树，坐着，望着这平静的村落，浑浊的目光有些恍惚，失神，
　　“……那时候，没有电灯，家里也舍不得点煤油灯，点蜡烛。晚上吃饭还要早些。”
　　“从下午太阳开始朝着西面斜的时候，我母亲喂完了鸡鸭，就开始忙活着晚饭，我就坐在院子里，屋檐边上，帮我母亲看着院子里的鸡，有时候那鸡飞起来，扑腾到那颗樱桃树上，我够不着，又会进屋里去叫我母亲，有时候我母亲就会跟我讲，让它在树上待着，等到了夜里的时候，它就会自己下来回鸡圈里。”
　　“……到了太阳落山过后，天还蒙蒙亮着，那时候，在地里忙活着的父亲，就会回来。我母亲的饭也做好了，我们一家子，就会在端着饭碗，在院子里，借着还没黑下去的天，吃着饭。
　　碗里多数时候，饭上盖着的，都是我母亲前天从地里摘下来的些菜，那会儿，炒菜的调料不多，多数时候，就放着些盐，地里有姜葱的时候，也会放点。味道好像很香……年前年后一段时间的时候，有时候，菜上还会放上几片我母亲做得腊肉……”
　　老和尚望着那村子，浑浊的目光失神着，语气平静着地说着。
　　村子里，沿着村道的一户户人家，愈多的亮起了灯火。
　　“……跟着贫僧师父上了山，到了庙里过后，开始段时间，贫僧总是难以入睡，有些辗转反侧。”
　　老和尚沉默了下，继续说着，
　　“这时候，我师父就会坐在我床边，给我念些佛经，讲些故事，他讲的故事里，没那么多鬼神，更多的是人。
　　我听着他的故事，念的佛经，总是觉得心安，就容易入睡……于贫僧而言，那时，贫僧师父便是佛。”
　　“……在庙里前两年的时候，贫僧虽常翻庙里经书，同师父修行，却未剃度。贫僧师父隔段时间，便会到镇上，买些鸡鸭肉，给贫僧做来吃。
　　贫僧吃着鸡肉，师父同师兄喝着清粥，有时候贫僧便会问师父师兄，为何他们不吃鸡肉。师兄便会同贫僧说，受戒剃度的比丘僧人有不食荤腥的戒律。
　　而师父，则笑着同贫僧说，说他修行还不够，所以不能吃鸡肉。
　　贫僧追问他，什么时候修行就够了。他同我说，吃肉便只是肉时。”
　　老和尚望着村子，说着，
　　“……再往后，贫僧便也在庙里受了戒，剃了度。剃度后，贫僧师父给贫僧传了经卷，也说了律藏。他同我讲，戒律便是舟，能渡贫僧脱离苦海，到达彼岸，故需要修持戒律，自那以后，贫僧修持佛法，再未犯过戒律。”
　　“……年轻时，贫僧读了不少佛经，拜访了不少高僧大德，四十岁余时，以为有所得，十几年前，却再次困惑……越是修行，越觉佛法无边，苦海无涯……”
　　老和尚目光有些恍惚，说着，再沉默了下来，
　　“……再后来，贫僧似乎有些明白了。”
　　“……贫僧师父同我讲，佛法戒律可做舟，载贫僧于苦海之上。却未同我讲，无桨无帆，舟只能让贫僧立在苦海上，随着苦海波荡起伏，在苦海上飘荡，却到不了彼岸。而船桨……”
　　老和尚望着村子，浑浊的目光失神着，平静着说着，
　　“则是在苦海中……”
　　老和尚说着，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再次沉默下来。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和尚，也未多说什么，转过视线，望向了那已经亮起盏盏灯火的一户户人家。
　　一户户人家里，人影绰绰，似乎一家家人正围坐着，说着些家常琐碎事，吃着晚饭。
　　一处处灯火透出屋门，驱散着渐深的夜色，照亮着，点缀着这平静的村子。
　　清风不时拂过垂在老和尚身前的枝叶，枝叶轻轻摇曳着，四下，愈加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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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嗡……嗡嗡嗡……”
　　而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嗡鸣声靠近响起，
　　廉歌转过视线，老和尚转过头。
　　一只已经不再啼鸣的蝉震颤着翅膀，似乎有些虚弱着飞着，起伏着，缓缓地落在老和尚肩上，那带着缝补痕迹的僧衣上，停留下来，微微动着翅膀。
　　看了眼那蝉，再看了眼老和尚，廉歌没多说什么。
　　而老和尚，则是望着那蝉，目光恍惚了下，
　　“……阿弥陀佛。”
　　抬起双手，合十，老和尚念诵了声佛号。


第368章 一叶障目
　　“……爸爸，晚上我们吃什么啊。”
　　“你妈在家给你做了茄子烧肉，想吃吗？”
　　“想！”
　　“那婉婉我们跑快点……要是爸爸先到家，就把茄子烧肉都吃了哦……”
　　“爸爸，你等等我……”
　　紧靠着山脚，往着村子里去的山道上，一个男人作势往前面跑着，一个小女孩在后面迈着腿追着，
　　“……爸爸，我跑到你前面了。”
　　“婉婉真厉害，都跑赢爸爸了，不行了，爸爸跑不动了……”
　　男人放缓了脚步，女孩开心笑着从男人身侧跑了过去。
　　男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着，说道。
　　“那爸爸，我也不跑了，我们一起走吧。”
　　小女孩听着她爸爸的话，又跑了回来，
　　“好，爸爸和我的宝贵闺女一起走。”
　　男人笑着，应着，牵着自己女儿，从廉歌和老和尚身前掠过，往着村子里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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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下，那只蝉依旧停在老和尚肩上，老和尚听着那欢笑声，转过了头，看向了那往村子里走着的那对父女。
　　浑浊的目光恍惚着，失神着，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和尚，没多说什么，收回目光，望向了远处。
　　那对父女追闹着，身影同欢笑声一起，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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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师傅？”
　　就在这时候，进村的道路上，又两人走过。
　　是个中年妇女和个中年男人，中年妇女腰上还挎着个包，正同旁侧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走过廉歌和老和尚身前时，中年妇女朝着这侧看了眼，顿住了脚，唤了声后，朝着树下走了过来，那中年男人，也紧随着。
　　“……僧人师傅，还有这位小哥，这可真是缘分啊。”
　　走近了树下，中年妇女有些欣喜地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
　　老和尚念诵了声佛号，费力着想站起身，身子却有些颤巍巍，
　　“僧人师傅歇着就好，歇着就好，僧人师傅不方便起身的话，坐着就好了。”
　　中年女人见状赶紧说道，
　　闻言，老和尚沉默了下，没再起身，
　　“贫僧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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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侧，廉歌看了眼这中年妇女，这中年妇女，便是之前，廉歌和老和尚坐公交车时，免去老和尚车票的女人。
　　“……可真是缘分，在这儿又遇到了僧人师傅和小哥，僧人师傅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女人笑着，搭着话。
　　“贫僧同廉施主路过此地，贫僧有些累了，便在这里歇歇脚，施主……”老和尚佝偻着身子，应道，
　　“……这就是我们村子啊。”女人笑着，应道，“之前和僧人师傅你说得那庙，就在僧人师傅你身后那座山上呢。”
　　闻声，老和尚顿了顿，紧接着，有些费力地转过身，微微仰头，望向了身后远处。
　　村口过去，不远，便是座山丘，山丘上丛生着枝繁叶茂的树木，枝叶间，有条蜿蜒的山道，顺着山脚，往着山顶延伸着，
　　山顶，蜿蜒山道尽头，便是座庙，繁枝密叶的遮挡下，只露出屋顶黑瓦和只鳞片角。
　　望着那山顶的庙，老和尚浑浊的目光有有些恍惚。
　　旁侧，廉歌转过目光，看了眼那座林间的庙，再看了眼老和尚，收回了视线，也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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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师傅，从这村口进去，要不了多远就是我家，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僧人师傅，还有这位小哥，到我家里吃个便饭，休息一夜，明天再走吧。僧人师傅要是想上那山上庙里看看，等明天也能上去看看。”
　　中年女人出声招呼道。
　　“是啊，这位僧人师傅，我们一家都是信佛的，僧人师傅这都到村子门口了，就到家里坐坐吧。”
　　旁侧，那中年男人也紧随着说道。
　　老和尚闻声，转回了头，望着这对中年夫妇，
　　“多谢施主好意，贫僧就不去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僧人师傅，这附近也没什么其他村子，夜里路也不好走，还是去家里歇一夜吧……”
　　中年妇女赶紧再说道。
　　闻言，老和尚再摇了摇头。
　　“……那这位小哥，”
　　中年妇女见状，又转过头，看向廉歌，
　　微微笑了笑，廉歌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那，僧人师傅，我家就住在从这村口进去，顺着左边第五户人家，僧人师傅有需要的话，可以再过来家里坐坐。”
　　“多谢施主。”
　　“那我就不打扰僧人师傅歇息了。”
　　再顿了下，中年妇女说了声，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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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对中年夫妇远去，廉歌转回了视线，看了眼靠着树干，佝着身子坐着的老和尚，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