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宪江又点燃一根香烟:「去相对远的地方作案?」
「拓展犯罪区域范围。没错。」邰伟有些得意忘形,看到师父严肃的表情,急忙收敛,「一个叫坎特的美国犯罪心理学家提出了『圆周假设』。他把同一系列案件中相距最远的两个案发地点连成一条线,用这条线做直径,就可以画一个包括所有案发地点的圆圈。」
他故意停顿一下,卖了个关子。王宪江看着他不说话,邰伟只好讪讪地继续说下去:「犯罪人就住在这个圆圈里,而且很有可能就在靠近圆心的地方。」
王宪江扬起眉毛:「为什么?」
「犯罪人初次作案,不太可能会选在离家很近的地方,否则他暴露的风险很大。所以,犯罪人的居住地或者工作地到初次作案的地点之间的距离,就可以被视为最适度的距离。当他进行第二次犯罪的时候,初次作案地点已经不够安全,他就会……」
王宪江自言自语道:「他就会在保持适度距离的同时,选择其他方向。」
邰伟打了个响指:「距离相等,方向不同,这不就是一个圆圈吗?乔老师还提到了一个什么『缓冲区』……」
「你说这些有个屁用?」王宪江突然打断了他,「对咱们有帮助吗?」
邰伟一愣:「我……您刚才不也是……」
「这个犯罪地理画像的分析前提是掌握明确的犯罪地点。」王宪江毫不客气,「我们只知道抛尸地点是下水道。至于那王八蛋怎么和被害人接触上的,在哪里制伏了被害人,在哪里实施强奸,在哪里杀人——统统不知道啊。」
「您别急啊。」邰伟指指那张巨大的地图,「我这不是正在分析吗?」
王宪江瞪起眼睛:「分析?」
「是啊。」邰伟扳起手指头,「咱们现在大致掌握了三个被害人的生活和工作地点、日常作息习惯、失踪当日的出发地……比方说那个孙慧,惠民路、丰收大街、小南一路——她就是在这三条街路上出事的。」
「所以呢?」
「咱们可以通过对这些街路的实地勘验,分析出最有可能的作案地点啊。」
「你那叫分析吗?那叫猜!」
「不然呢?」邰伟摊开双手,「咱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王宪江思索片刻,搓搓脸,长叹一声。
「走吧。」他站起身来,「去这几个地方转转。」
邰伟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师父,到时候还得靠您的丰富经验。」
王宪江依旧阴着脸:「滚蛋!」
距离市公安局最近的是惠民路。王宪江和邰伟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分析孙慧的失踪地点。
起点:市属机关第一幼儿园。终点:北关区小南一路22号4号楼。
王宪江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市属机关第一幼儿园的门前,又看看几十米开外的惠民路:「她平时是怎么回家的?」
「孙慧的同事说,她平时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多数情况是独行。案发当天,她正常上下班。下午五点半左右,离开幼儿园。」邰伟指指前方的路口,「通常的路线是在这里左转,进入惠民路。」
「去看看。」王宪江指示道,「溜着边儿,慢点开。」
北京吉普缓缓驶入惠民路。邰伟驾车,王宪江始终盯着路边,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围墙、书报亭、水果摊、居民楼。偶尔,他会让邰伟停车,在地图上核实一条小胡同的走向,排除孙慧进入的可能性之后继续前行。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开到了惠民路和丰收大街的交会处。这是本市的主干道之一,路面宽敞,行人和车辆都很多。
「师父,孙慧是在下班路上消失的。」邰伟把车停在路边,「时间大概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晚高峰,这条路上正热闹着呢,不太可能是作案地点吧。」
「强掳是不太可能。」王宪江摸摸下巴,「如果是自愿跟对方走呢?」
「这有点说不通。」邰伟想了想,「我们之前分析过,那王八蛋应该是个低收入者,穿着打扮、谈吐应该都不怎么样——孙慧会毫无提防地跟他走吗?」
「不仅是她,另外两个被害人都存在这个问题。」王宪江仿佛在自言自语,「凶手是怎么跟被害人接触上的呢?」
邰伟不说话了,耐心地等着他做出下一步指示。思忖半晌,王宪江挥挥手:「先按强掳的思路来,找僻静处。」
邰伟应了一声,发动吉普车,沿着丰收大街快速通过,又转入小南一路。王宪江只扫了一眼,就意识到没有必要慢慢探查了——路边尽是高高的围墙,岔路只有两条,而不远处就是孙慧的家。
吉普车很快就抵达终点:北关区小南一路22号。这里是材料试验机厂家属区,亦是孙慧的父亲生前从厂里分配得来的住房。
家属区属于封闭型,设有院墙。离开小南一路后,仍需在一条土路上行进1.2公里后方可抵达左侧家属区小门。土路右侧,是一片用铁皮围挡暂时隔离开的空地。
王宪江指指那排蓝色铁皮围挡:「这是什么地方?」
邰伟看看地图:「原来是变压器厂,看样子被拆迁了,大概是要建商品房吧。」
王宪江想了想:「下车。」
两个人沿着蓝色铁皮围挡向前走了几十米,看到一片被扯开的铁皮,缺口刚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王宪江钻进去,看了看空地上残留的几堵矮墙和满地的荒草——残垣断壁间,几个拾荒者模样的人还在翻找着可以变卖的东西。
王宪江退出去,又看看左侧的围墙,转向邰伟。
邰伟知道他的意思,打开地图,仔细查看一番,向前方指了指:「材料试验机厂在西侧,家属区正门也在西侧。员工下班后,多数会从正门进入,这条路上应该很少有人走。王宪江点点头:所以,这里比较符合作案条件。邰伟苦笑一下:孙慧离家的直线距离都不到五百米。他掏出红色签字笔,用嘴咬下笔帽,在地图上画下一个红圈。
第11章 不速之客
每根蜡烛燃尽的时候,他都会一直盯着看。
看着那修长、摇曳的火苗渐渐地变得矮小、微弱,仿佛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在岁月的摧残中弯曲、松弛、干瘪下去。
然而,在熄灭的前一刻,它似乎总会聚起全部的能量,尽情燃烧一次。爆出最后的强光之后,它会坍缩如豆、如米、如针,直至慢慢消失。
黑暗降临前的噼啪声,仿佛是它在嘶叫。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常常想,这种事情一定存在着某种意义。在地上,光的逝去意味着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在地下,则代表他与这里融为一体。他并不喜欢下水道。选择这里,是因为别无选择。还有光的时候,他可以做地下的主宰。蜡烛一旦燃尽,他就是一块砖、一段井壁、一摊污水——甚至不能与老鼠以及各种爬虫相提并论。
因此,他不能责怪那个小姑娘浪费了那么多蜡烛。
这几天来,除了去搞药和食物之外,他始终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她。有很多时候,他觉得她会像蜡烛一样,慢慢地耗去最后一丝生命。当她躁动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呻吟、哭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那最后的强光。
然而,那跳动的火苗还在。微弱,却不屈不挠。如针、如米,再如豆。
他想,她小小的身体里,一定有一根长长的棉芯吧。
不管怎样,她还是在一点点好起来。虽然大多数时间内她都在昏睡,但体温已经不再高得吓人,而且清醒的时间也在变长。特别是喂她吃东西的时候,主动咀嚼和吞咽的次数多了起来。她的食欲正在恢复,常常把牛奶盒吸得咯吱作响还不肯罢休。
偶尔,她也会睁开眼睛看着他。尽管那目光往往是警惕、不安的,然而,她不再抗拒他。即使是用酒精擦拭伤口的时候,她也尽量保持一动不动。这让他想起曾经养过的一只猫。他为它断掉的后腿包扎的时候,那只猫也是这个样子。
在他常常混乱不堪的脑子里,那只黄白黑相间的猫是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当时它趴在马路中间,竭力向路边爬行,对每个试图靠近的人挥起爪子,发出哈气声。他不怕。他不知道其他人在怕什么。因此,他轻轻松松地揪住那只猫后脖颈上的皮,把它拎到了围墙下。
两根树枝和一根鞋带就解决了问题。猫不停地舔着自己的断腿,随即就安静下来,趴在晒太阳的他身边。当他起身离开的时候,猫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再次把它拎起来,放在随身的帆布挎包里。
它陪了他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还记得它紧靠着他的腿,蜷成一团睡觉时的温暖感觉。某个冬天的晚上,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没有觉得多失望,更没有觉得伤心,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因此,当他带了食物回到「房间」里,发现那张褥子上已经空空如也的时候,他也只是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吃掉了那几个已经变凉的猪肉芹菜馅包子。
顾浩把话筒放在电话座机上。给邰伟打了一上午电话,这小子还是不见踪影。他尝试着打电话呼他,也没有回音。顾浩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决定去公安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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