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屋 (金柜角)

　　郑圆泰摇了摇头，他说：“我无法离开，门上的力量让我变成了怪物，也让我活着。你离开后立刻联系钟掌事，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你和他说，这扇门直接通向外界，一旦打开，大量的妖魔涌入，后果不堪设想，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将它毁去。”
　　唐不甜收回了手，她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年前我误信了妖魔之言，让这扇门打开了一丝缝隙，”他苦笑了一下，“我犯下了弥天大错，却还不自知，只是拜托了庄先生封印了此处，直到三年前，妖魔露了些马脚，我才感觉到不对，但因此事牵扯镜湖会，我不敢轻举妄动，”他又叹了口气，“直到这个月，收到镜湖会垮台的信息后，我打算彻查此事，谁知，谁知……”他压着咳嗽声说了下去，声音苍凉，“谁知我再一次落进陷阱中，变成怪物，被妖魔驱使……”
　　郑圆泰低头看着自己变成了怪物爪子的双手，“你师父要还在世，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的，人不人鬼不鬼。”
　　“你战到了最后一刻。”
　　郑圆泰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我拿到了你的剑，我感受到了，”她凝视着郑圆泰的眼睛，“师父告诉我，你心怀苍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她是这样说的吗？”郑圆泰有些不相信。
　　“对。”
　　郑圆泰看着门，刀痕又淡了一些，许久，他轻声说：“我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唐不甜没有出声，她等着他往下说。
　　“我，我和你师父不一样，她道心坚定，很早就选定了她要走的路，而我一直很疑惑，就算变强了又如何呢？直到我有机会下了山，用我的能力处理了一些普通人处理不了的事，我收到了他们的感激，尊敬，我开始沉迷于那种感觉。我是剑修，不是道士，我又不愿意别人对我失望，便杂七杂八的学了许多，可在剑道上，我已经许久毫无寸进了。”
　　郑圆泰扯了下嘴角，“原本天赋不如我的，都追上了我，并且能独自与大妖魔战斗了，真正的独当一面了，比如你师父，而我，十年前，我，”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小满和我说了她的计划后，我原本打算将此事告知山上，但小满说，她不相信别人，只信我，她说在久靳山，我们只会赢，不会输，我当时有一些怀疑，但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因为我，因为我，我当时心底有一些隐秘的想法，如果我能破坏镜湖会的计划，把人救下，甚至战胜明魔，那……”
　　“所以你没有告知山上？”唐不甜问。
　　“对，旅行团，32条生命，都是我害死的。”
　　“事后你也没有说。”
　　“我，我从昏迷中醒来后，我看到钟师兄陪在床边，他夸赞了我的勇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而且……”
　　“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我打开的是什么，我以为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裂缝，背后是小世界，或者之类的，我通过钟师兄联系到了庄先生，他擅长封印术，他也没有看出异样来，而且小满已经死了，真正的久靳山山灵也……”
　　“巧巧吗？”唐不甜打断了郑圆泰。
　　“对，你联系上她了吗，要不是她帮着我杀死了小满，十年前的局势更难收拾。”
　　“她潜藏在唐江市一间医院中，偷偷掠夺着将死之人最后的生气，并奴役他们的灵魂为她做事。”唐不甜不带情绪地陈述着。
　　郑圆泰的表情变得苦涩，“她也，骗了我吗？”
　　“三年前你发现了什么马脚？”唐不甜向下追问着。
　　“泰国外商摔死在山上，我和邵朗上山调查，他差一点被拉进缝隙中，我当时就觉得缝隙里的花有些熟悉，我猜测小满或许还活着。”
　　“你上报了吗？”
　　郑圆泰摇了摇头，“我，我呆在楚城，是因为我犯了错，但是其他人却夸赞我。就是这个虚名，我，我就为了这个虚名，我被着这个虚名糊了眼！”他的语速变快了“我想偷偷地将功补过，我开始调查那个外商的身份，他祖上是楚城人，我想，或许他的家族曾经奉养过小满。”
　　门上的刀痕愈发的淡了。
　　手臂鳞片在往肩部扩散着。
　　他说：“镜湖会垮台后，我上山检查了一下封印，我转过身，看到小满站在我身后，接着，我便掉进了这里，我看到了这扇门，还看到了一个怪物，我和怪物战斗着，我怎么也杀不死它，而渐渐地，我看到了我的手，我的身体，也变成了怪物的模样，我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用处了我最后的力量，但是，但是，我变成了怪物。”
　　他看着唐不甜，“时间不多了，杀了我，让我干干净净的走。然后毁掉这里，不管小满，或者她还有同伙，只要能把这里毁掉……”
　　唐不甜的手握紧了木刀的刀柄。
　　郑圆泰看着的眼睛，“唐不甜，我知道你，你和你师父一样，道心坚定，能够死在你的剑下，我……”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郑圆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减肥，回去就割肉减肥，你说建造这个通道的人是不是心理变态，弄这么窄……”
　　一个体型圆润的男人挤了进来。
　　接着，郑圆泰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剑落在了他的手边，是他的剑。
　　他抬起头，视线与姜游对上了。
　　“我叫姜游，唐江市特科的一员，”姜游自我介绍着，他问：“你就是郑圆泰吧，可把你给找到了。”
　　郑圆泰刚要开口，唐不甜便出了声，她说：“好久。”
　　“我儿子缠着我给他讲故事呢。”
　　郑圆泰这才看到他身后的姜末。
　　姜游慢慢地走到门前，他的半边脸被门缝中的光照亮，半边脸在黑暗中，他看着门上淡淡的刀痕，他转过头问：“你能看到了？”
　　“感受到的，但是我斩不断。”
　　“有进步。”
　　“你能关上它吗？”唐不甜问。
　　闻言，郑圆泰的视线也盯在了姜游的身上。
　　姜游转过身，他看着郑圆泰，他说：“神魔皆以血饲，这扇门要关上，必须有祭品。”
　　郑圆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愿为祭品。”


第403章 立风
　　剑身的反光照在郑圆泰的脸上。
　　汗顺着扭曲的脸部肌肉一颗一颗的往下淌，滴落到地上。
　　“如果把门毁掉呢？”
　　听清了唐不甜的话后，郑圆泰先是愕然，再是释然，他说：“小唐，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我……”
　　他看到唐不甜扭头向姜游看去。
　　“我一直在想斩断意义是什么意思，”唐不甜抿了一下嘴唇，“失去意义，就是不存在，就是死掉，门不存在，通道不存在，都可以被杀死，甚至于杀死神。”
　　郑圆泰的目光落在了唐不甜手中的刀上。
　　木质弯刀。
　　弧度柔和，纹理古雅。
　　只有刀尖是锐利的。
　　“这把木刀……”
　　“我在剑冢中拿到的。”
　　“是那把剑吗？”
　　“对。”
　　“神的一丝神念在这扇门中，”姜游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唐不甜面前，他看到了她肩上的衬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些血渗了出来，“这个所谓的神，他的遗体的一部分似乎在研究所。”
　　“那个神？”
　　“也许吧，”姜游点了点头，“这扇门，现在打开的这一点缝隙，一些弱小的虫子是能自由来去的，而门上的这一丝神念，它会不断吞噬同化这些被吸引来的虫子，”他笑了一下，“林总遇上的，估计就是从这里溜出来的，也许来的比较早，趁乱躲进了法器里。”
　　“我也是被它同化的吗？”郑圆泰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的。”姜游回答了他。
　　“我要怎么做？”唐不甜问。
　　“你并不需要杀死这丝神念，你只要不停地消耗它的力量，使它变弱，使它能通过这条缝隙，”姜游拿起唐不甜散在肩上的一缕头发，头发上沾到了一些血，他的手指顺着头发向下滑过，“我便能以它为祭品，关上这扇门。”
　　“我来。”郑圆泰说。
　　“我可以做到。”唐不甜说。
　　“我和它战斗过，我有经验，而且，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后，”郑圆泰的用他已经变成了爪子的手抓住了他的剑，“我想和它再战一次。”
　　唐不甜沉默了。
　　门上的痕迹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丝。
　　她说：“好。”
　　“你和仪……和你师父一样，只修剑意吗？”
　　“对。”
　　“这是我的剑意。”郑圆泰说。
　　话音落下，风声起。
　　风吹过了唐不甜的脸颊。
　　她在风中听到了许多声音，柳枝慢摇在河边，水面泛着层层的涟漪，细雨落进泥土里……
　　一道道的轻柔的风，环绕在郑圆泰的身周。
　　他在风中站了起来。
　　站的很不稳，几乎是靠着剑强撑起了上半身。
　　他是站着的。
　　风在门上拂过。
　　刀痕彻底的消失了。
　　门上剥落下一层光，它簌簌而下，碎成无数个光点向郑圆泰飞去……
　　鳞片在他的身上扩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