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韩旌先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被一堆轻飘飘的简易板材掩埋着,手里居然还握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失去知觉的时间不过一两分钟。坐起身来的时候,李土芝也从另一堆建材碎片里坐起身来,一看见他,李土芝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你……你……”
韩旌摸了一下自己,颈侧被划出了一道伤口,流了不少血,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茫然看着李土芝,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李土芝惊恐地看着韩旌,韩旌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并没有出现斑点,斑龙病并没有发作,他看着李土芝:“你又在干什么?”
李土芝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颈侧的血——那只是划破了一道小静脉,虽然血流了不少,却并不危险。李土芝是技术科出身,平时死人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不应该有这样惊恐的反应。韩旌想了想,有些恍然——李土芝的父亲安沉焕是被安明割喉致死的,李土芝虽然没有动手,却参加了那次可怕的“弑父”行动,他亲眼看见安沉焕流血致死。
所以看见了他脖子流血,在刚刚恢复知觉、头脑还不清醒的情况下,下意识地觉得他已经死了吧?还是被他的鲁莽害死的?韩旌伸出手去拍了拍李土芝,李土芝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移开目光,没有看韩旌,呆呆地坐在废墟里。
他自己其实也满身是伤,只不过都是小伤,一样血流满身,灰头土脸。
“一队长?”韩旌说,“我是韩旌,我……”微微一顿,他试图让自己生硬的声音柔和一点儿,大概活到现在他还没有安慰过任何人,“我没有死。这是沃德布下的陷阱,并不是你的错。”
李土芝的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他仿佛坐在这里,又好像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队长?”韩旌没有见过李土芝这种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躺下去,让身旁的废墟将他掩埋,仿佛从来不曾醒来。
韩旌愣了一下。
在发现李土芝童年发生的不幸和阴影之后,邱添虎一直在考虑他在精神方面是否能胜任工作,但是李土芝一直表现优秀,仿佛不曾有任何心理问题。大家都在审查他是否有暴力倾向或难以面对流血场面,可是之前都没有。
但……韩旌终于发现——他有非常隐晦的自毁倾向——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即使和他如此亲近的韩旌以往也没有发现。这大概就是他毫无忌惮地参与这种危险案件而热血沸腾的理由。韩旌隐约记得,李土芝说过“你说像我们这种人,整天和死尸打交道,看的都是阴暗的事,总该找点儿什么寄托让自己高兴点儿,可惜我都要死了,居然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寄托,也没想到什么心愿……你说我活了二十几年……都在干什么呢?”
幼年被当作“供血的材料”和参与了“弑父”的扭曲的经历,的确让他的内心支离破碎,既布满了被伤害和被折磨的阴影,又充满了罪恶感。
即使他一直在努力从阴影中成长,提醒自己乐观开朗,促使自己成为一个期望中的大人。
他让自己一直充满热情,但并不快乐,他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寄托,却一直没有找到,所以他说“没有心愿”。
他还说过“不怕死”。
那些微小而不自觉的不祥征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工作让他兴致盎然,他充满好奇心和正义感,孑然一身,还对死亡充满期待,如何能不成就一个勇往直前、任劳任怨的警员呢?他大概只对自己不负责任。
我……韩旌看着平躺在废墟里的李土芝……我该怎么办?
我从来不曾鼓励过任何人,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鼓励他看清现实,正视自己,原谅自己。我是这样一个乏善可陈、无趣又冷淡的人,我也不知道生活的乐趣为何,如何去鼓励别人。韩旌茫然无助地看着似乎已经自觉是尸体的李土芝,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你刚才引爆了炸弹,但……但并没有炸死我,你不用……不用以为做错了多大的事。”顿了一顿,韩旌笨嘴笨舌地说,“就算你不冲进去,我也会进去的,你不用自责。”
李土芝毫无反应。
“一队长,你是个优秀的人。”韩旌说,“一直以来你……非常勇敢,不管是面对过去的事或是将来。”他说,“你就像一盆观赏植物,虽然不能像你那样生活,但总让人羡慕。”韩旌显然不觉得他的比喻多么诡异,继续说,“每天看着你很有精神地出现,会让人……心情愉快。”
自我剖析和吹捧李土芝这两件事都让他分外生涩和为难,但即使勉为其难说了这么多,李土芝依然没有反应。
他封闭了自己,无论韩旌是不是真的像安沉焕一样被割喉而死,他都不想再回到这个让他无法面对的世界。
韩旌发现说再多话都没有用,果断闭嘴。他拿出笔在李土芝身上写了几个字,微信里给邱添虎又留了言,随后从废墟里站了起来。他在这儿浪费了不少时间,沃德已经不知去向,而长理生也不见了踪影。
对长理生这个人,韩旌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相信过。
他出现得太奇怪了,仿佛是来阻拦他们进入红灵山洞穴,又仿佛是为了向王桃悔罪而特意来送死,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知道很多事,他说胡谷昌已经死了。
真的?
假的?
长理生到哪里去了?
倾倒的废墟掩埋了房间里大部分的摆设,他谨慎地倾听,附近没有任何声音。这太奇怪了,他已经收到了楚翔被邱添虎隔离安置的回复,那么警局的后援难道还没有到达红灵山?邱定相思发来的“赵二”的信息,他发现了赵一一的身份,那么他是不是已经落入赵一一手里?消失的长理生到哪里去了?
与楚翔做交易的神秘第三方是不是开始插手?他们是谁?真的是“菲利斯国王”?
韩旌轻轻地将大块板材堆叠在李土芝身上,如果他不能起来,先保证不让人发现他。幸好这里是爆炸废墟,很难看出这些碎片下面躺着个人。他在房间里搜索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沿着门外漆黑的隧道,他决定往前试探。
眼前是一片漆黑,韩旌不开任何照明,无声无息地背靠着墙面往前一点儿一点儿挪动。
他相信除非敌人是瞎子,否则在这下面行动,一定会有相应的照明或红外眼镜。
希望沃德没有红外眼镜。
果然,在黑暗中摸索了几分钟后,韩旌看见了遥远的前方有光。
一个人影在前方摇晃,那光线非常微弱,呈现出人的形状。
人体……会发光吗?
韩旌心念一动,停下了脚步。
发光的人体相当高,不是沃德,它正在颤抖,缓慢地拉长,渐渐变得不像人体。
几分钟后,它几乎变成了一个与人同高的巨大蜥蜴,步态也发生了变化。它开始以跳跃的方式前进。
跳跃……韩旌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个相似的东西——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大怪物,形似蜥蜴或恐龙,从密码组的楼道里跳过,身后留下了两具保安的尸体。
“它”拥有张光的门卡,与保安熟识,杀人之后在天花板上留下一幅萧竹影画的“密码图”。“它”光临密码组的当天,张光前往红灵山,自愿作为沃德的实验品,希望能结束这一切。
KING游戏的后台必须有能实时观测城市监控点的权限。
所以不可能是赵一一,或者不可能只是赵一一。
张光不是纯粹的救世主,他曾经拿完美药剂向胡谷昌换取了出路,所以他和胡谷昌之间未必是敌人。游戏的后台会是张光吗?韩旌依然相信不是。
那么是谁在密码组四楼天花板上留下张扬的奇怪的图案?又杀死两个保安?
为什么监控只有怪物进来的时段消失了,而它离开的时段却没有消失呢?
连夺两命的谋杀想要得到或掩盖的是什么?
王桃和一个黑衣人一起死在萧竹影的租赁房里,而楼盘的保安称有奇怪的警员进入原本被查封的现场。
一切的答案都应当着落在一个高级别的警员身上,他是KING的一部分,负责核实任务完成情况——这项工作未必需要他亲自完成,但需要他在系统内共享权限,选择一个或几个信任的人完成。这些人都必须能接触系统内网。而张光也有过这个权限,说明他和后来有权限的KING成员曾经是同事,换句话说,他们有私交。
长理生是一个高级别的警员,他和邱添虎熟悉,有可能从老邱嘴里知道沃德案的消息。他和张光年纪相仿,曾经是同事,有私交。长理生承认他从林静那里以不光彩的手段拿走了那张密码照片。他在萧竹影失踪案的现场出现过,承认他指挥警员搬走了所有东西。在他离开后王桃和王桃的狗被人离奇杀死,现场还有另一具不明人士的尸体。
然后他在红灵山洞穴前出现,跟随李土芝和韩旌进入深处,之后一间宿舍爆炸,李土芝和韩旌受伤昏厥,长理生不知所踪。
答案如此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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