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印和康小北见此便只能告辞。
快要出医院大门时,路过洗手间,两人进去解手。见有保洁工人在清理洗手台,韩印便顺口问了声冯文浩平日在医院的表现。
保洁工连夸冯是好人,但犹疑了一下,又操着东北口音道:“他母亲那人不怎么地,特别挑剔,特别强势,冯医生在她手下干,老压抑了!”
“你怎么知道他压抑?”韩印微笑着问。
保洁工瞅了瞅门口,低声说:“我经常会看到冯医生在洗手间里发呆,感觉他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办公室,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在洗手间里抽泣。”
听完保洁工的诉说,两人对视一眼,韩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康小北也微微附和。
桃林大学城位于城东近郊,是J市由20世纪末开始重点打造的新城区之一,城区内以高档社区和科研文化机构为主,集中了本市数所高校,财经学院也于几年前迁址于此。
韩印和康小北在财经学院教师办,首先见到的是下午没课的薛敏。
薛敏长得很漂亮,体态略显丰腴。面对讯问,她也想当然地认为,警方是想从她这里了解尹爱君当年在校的情况,同时对于询问她本人和丈夫的情况表示理解。
“能说说元旦假期这几天你和你丈夫王伟的具体活动吗?”康小北问。
“当然可以!”薛敏几乎未加思索地说道,“本来和王伟商量1号去我爸妈家探望老人,后来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很快就过年了别麻烦了,到时候和我哥我姐一起去吧。我一想可能是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我妈喜欢清静,懒得招呼我们,便干脆和王伟出去逛了一天街。至于2号和3号,没什么特别的,我在家收拾收拾卫生,洗洗衣服,王伟是班主任,学校过完元旦很快就要进入到期末考试阶段,他那两天一直在写期末总结和复习计划。我们俩基本上没怎么出门。”
“王伟这段时期行为有什么变化吗?”韩印问。
“正常啊,没什么变化。”薛敏爽朗地大笑一声说,“你们不会觉得爱君的案子和年初那个什么碎尸案都是王伟做的吧?怎么可能?他连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就是看都不敢看一眼,他怎么可能杀人?呵呵呵!”
等薛敏笑够了,韩印又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夫妻感情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
“挺好啊!”薛敏扬着声音脱口说道,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低声音看似很实在地说,“其实也不能说有多好,和普通家庭一样,有时也会闹别扭,不过王伟脾气好,他总是迁就我。一般都是我发发脾气,他生会儿闷气,很快就没事了。”
薛敏的应答,滴水不漏,看不出可疑,韩印把话题从他们夫妻身上转到别处,“据说你当年和尹爱君住在同一个宿舍?”
“是啊!”
“在她失踪后以及确认被杀害,你们宿舍的女生有没有行为比较异常的?又或者近年,你接触过原来的同学中,有没有精神状况比较糟糕的?”
薛敏想了想,神色忧伤地说出一个名字:“余美芬。”
“余美芬”,这名字好熟悉。韩印快速在记忆中搜索,噢,对……“余美芬,她怎么了?”康小北插话问道。
“当年正是美芬偷用电热炉煮面,牵连到爱君受处罚的。爱君失踪那几天,她很担心,后来她看到报纸上寻找尸源的启事,觉得上面说的很像爱君,便报告了老师。”
“是余美芬最先提起要认尸的?”韩印问。
“对。挺奇怪的,不知怎的,那天她会买份日报,她以前可从来不看的。”薛敏表情纳闷地说。
“当日尹爱君负气出去散步,稍后余美芬是不是也跟着出去了?”韩印好像捕捉到什么,口气有些急促。
“对啊。爱君走后不久,她也说憋屈,要出去走走。”
韩印点点头,沉默片刻,示意薛敏接着说。
“认尸后那段时间,美芬心情很不好,她觉得内疚,总是念叨要不是因为她,爱君就不会出去,就不会死之类的话。美芬刚来的时候是个话痨,很爱笑,但从那之后,她的笑容就少了,人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大学毕业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美芬老家在偏远农村,毕业后她不想回去,而且她当时正和冯文浩热恋,所以便留下来应聘到一家出版公司做编辑。”
“什么?她和冯文浩是恋人关系?”康小北提高了声音问。
“对啊!他们是一见钟情,刚到学校没几天,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懂,他俩就好上了。一直到毕业感情都很好。我们同学都看好他们。”薛敏突然话锋一转,脸上哀色更浓了,“但现实远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刚毕业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彼此联系不多。大概是一年后,突然有一天,美芬打电话,说想约我出去坐坐。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厅,她脸色很不好,人也非常憔悴,那次我才知道她和冯文浩的恋情很不顺利。倒不是因为文浩,主要是他妈。文浩家庭条件虽好,但他妈对他的呵护和控制,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文浩第一次把美芬领回家时,他妈直截了当地对美芬说,她不会同意他们的婚姻,说美芬配不上文浩,还说美芬不是她心目中的媳妇之类的话。当时文浩的态度还是比较坚决,他天真地以为也许美芬有了他的骨肉,他妈看在孙子面上会同意他们俩结婚。结果当他妈得知美芬怀孕的消息,简直是疯了,到美芬单位大骂美芬是坏女人,不正经,勾引他儿子,用各种手段逼美芬把孩子打掉。美芬在本地没有亲人,又不敢和文浩说,只好找我倾诉,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力安慰她。那次见面一周后,我又接到美芬的电话,跟我说文浩妈突然同意接纳她了,她在电话里很兴奋,但我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果然没几天,美芬哭着打电话来,说文浩妈突然示好是为了骗她打掉孩子,孩子一打掉就变脸了,给她一笔钱,让她不要再纠缠文浩。后来,文浩妈通过国外的亲戚,为文浩在一家医学院办理了留学手续,并以死相逼文浩遵从她的安排。再后来,文浩无奈出国,美芬得了场大病,还患上忧郁症,工作也没法干了。心灰意冷,她决定回老家,临走前给我打了个电话道别,自此便再也没有消息。”
随着薛敏的讲述,气氛有些凝重,对于余美芬的遭遇,韩印和康小北也甚为同情。彼此沉默一阵,韩印正待发问,走廊里响起一阵下课铃声,紧接着,一个成熟帅气的男子走进教师办公室。
男人身材瘦高,面色温和,嘴角边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他腋下夹着书本,径直走到薛敏身旁,揽着她的肩膀,声音柔和地问:“这二位是?”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王伟了。
“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我叫韩印,这位是我的同事康小北……”韩印主动介绍自己和康小北。
“这是我爱人王伟。”薛敏介绍道,说完颇为识体地站起身对王伟说,“你和警察同志聊吧,我出去一下。”
王伟点点头,目送爱人走出办公室。
随后,王伟也表现出相当配合的态度,对于自己元旦假日中的活动,以及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些问题,都毫无避讳地给予应答。内容与薛敏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夫妻俩口供出奇地一致,像是先前排练过,韩印怀疑是刘湘明给他们打过电话了,所以他们有所准备。
他们在遮掩什么吗?还是说的就是事实?假设他们夫妻二人有一个是凶手,那么另外一个会配合地给出假的证据吗?按道理应该不会,因为虽然两人表现得很恩爱,但薛敏在刚刚回答询问中,总是直呼丈夫的名字,而不是说我老公、我爱人等话,显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亲密。
“这夫妻二人的关系也许没有我们看上去那么好。”当汽车驶离财经学院,韩印透过后视镜,望着身后挥手道别的王伟和薛敏凝神说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秘密不一定会杀人。”康小北学着韩印的口气,一脸深沉。
“臭小子,学得够快的。”韩印笑笑,随即正色道,“派几个人从外围好好了解一下这对夫妻。”
“明白。”康小北咬着牙说,“没想到冯文浩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咱们现在是再回去摸摸他的底,还是先从外围调查一下再说?”
韩印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去骨科医院,找冯文浩当面对质,看看他的表现。
重返骨科医院,再次与冯文浩会面,韩印和康小北面色异常严肃,冯文浩亦感受到气氛有变,脸上勉强挂着笑容,一只手一直摩挲着衬衫袖口的扣子,看似有些局促不安。
相视沉默片刻,康小北开门见山道:“为什么要隐瞒你和余美芬的关系?”
“余美芬?”冯文浩身子蓦然一震,笑容僵硬下来,随即哀伤布满双眼。
他张张嘴,但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双唇说:“我和她之间的事,应该和你们的案子扯不上丝毫关系,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
“有没有关系,由我们来判断,你的责任是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康小北语气稍显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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