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思协只是嗤嗤娇笑着,当着酒店门童的面,捧起男人那张油腻的脸狠狠亲了一口。隔着一条街,徐桂初甚至都能听到那清脆的一声“啵”。满腔的酸意和怒火一下子涌了出来,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他直接就跑向了马路对面,要不是有辆车的司机见机得快,及时踩下了刹车,非得撞上不可。那司机气得打开车窗骂了一句。
李思协还依偎在男人的怀里,两人还没有走进酒店,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从男人的怀抱里拉了出去。紧接着,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啪”的一声,响亮且无情,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面前站着的是怒气冲冲的徐桂初,他气得浑身发抖,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妻子,恨不得一刀杀了这个贱女人!
旁边的那个男人上来一脚踹翻了徐桂初:“我操你妈,哪儿来的疯狗,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这一声,将酒店的门童保安全都吸引过来了,他们当然是要站在酒店的客户这儿了。这个男人是酒店的常客,又是某集团的老总,很有名望。“龚总,怎么了?”“这小子敢找龚总的麻烦,眼睛瞎了吧?”……
徐桂初坐在了地上,突然哭了,他指着李思协大声喊着:“她是我老婆,她是我老婆!”
“我不是!”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李思协就喊开了,“我不是你老婆,你不要乱说!”
徐桂初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是?我们结了婚了,我们还生了孩子!”
男人又是一脚踹在了徐桂初的脸上:“我他妈让你胡说!”
徐桂初到底是练过功夫的,这一下他轻松躲了过去,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说道:“她就是我老婆!我们老家的人都知道!”
“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个疯子!”
男人看看李思协,又看看徐桂初:“你他妈少在这儿胡咧咧。这是我未婚妻,过两天我们就去领证了,你他妈再敢乱说,我就打死你!”
徐桂初懵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婆三言两语就成了别人的了。李思协和他结了婚,还生下了孩子,为什么就不承认自己是她的男人呢?她是爱慕虚荣吧,徐桂初想到了。在一个城市里,这样的情况太多了。徐桂初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可是明明是自己的老婆,为什么成了别人的?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结婚证远比结婚形式重要得多。那一天,徐桂初在雨中被酒店的保安打了一顿,还被送去了派出所。他和李思协的婚姻,没有任何的法律保护,他就像是游走在城市边缘的黑影,没有人会在乎这样的一个人。
从派出所出来的那一晚,包工头对他说,李思协的男人动用关系找到了建筑队,要求他们开除徐桂初。包工头哪敢不听?尽管他提出了要给徐桂初一些补偿,但也只是两百块钱而已。
两百块钱,在当时的上海连个快捷酒店都住不起。徐桂初连自己的铺盖行李都没有拿,转身离开了。
第三十二章 复仇
大上海真不愧是一座大城市,整洁到了夜空中都看不见一颗星星。徐桂初躺在了马路边上,双手放在了脑后,巴巴地望着黑幕一般的夜色。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夜晚中流动的空气,我就像是这些空气,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徐桂初如是想到。
“汪,汪汪……”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一只柯基跑了过来,低着头满地嗅着。徐桂初不认识这种狗的品种,只知道这只狗毛色油亮,肯定是有人精心饲养的。
“Dicke,别乱跑。”一个夜跑的女孩儿走了过来,她像是刚刚跑完步,脖子上搭着一条冰巾,正在擦着汗。身上的这身跑步服可真够性感的,上半身只是裹住了高耸的胸部,露出的白皙的脖子,上面还挂着层层密密的汗珠,那拥有人鱼线的腰部更是性感无比。
柯基犬跑到了徐桂初的身边,忽然站住了,它冲徐桂初大声叫起来。妈的,老子倒霉了,连只狗都能这么欺负我。
“Dicke!”女孩儿喝了一声,“走!”她的表情有点儿害怕,却绝没有半分的羞愧自责。她只是害怕这个流浪汉欺负自己的爱犬,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爱犬会咬伤流浪汉。
看着女孩儿和她的狗走远了,徐桂初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城市梦恐怕破碎了。没有人会帮自己,也没有人可怜自己。他在这个城市里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
他想家了,想守候在家中等他回去的老母亲了。每个人,在受伤后都会想起自己的家,只有那里才是停泊的港湾,莫不如是。
第二天,徐桂初便买了回家的车票,他要回家去。从此和上海诀别,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经过了数十个小时的颠簸,他终于回到了老家。村里熟悉的场景已经不是印象中的那样了:进村的土坡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水泥路;村口的大槐树似乎长得更高大了,那个老人们最喜欢坐着聊天的磨盘没有了;村子里多了几栋小洋楼。相较于自己离开的时候,年轻人更少了,倒是老人和孩子们多了起来了。
这几年,徐桂初的样子变化太大了,很多老人都认不出来了。大家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这个人走进了村子里,沿途也没有人上前打招呼。也好,徐桂初也不想让乡亲们知道他回来了。这些人平时没事就张家长李家短的,省得他们多问。
走了不多远,徐桂初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前,但是他却不敢认了。眼前的屋子倒塌了一大半儿,墙壁也坍塌了,泥土墙头、院子里、屋顶上都长满了杂草,看上去已经破败了很久了。两扇虚掩的院门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徐桂初愣了许久,如果不是确认这里是自己的家,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伸出手去推开院门,“吱呀——轰隆——”院门倒下了,砸起来尘埃,呛得人直咳嗽。徐桂初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他只记得当时的两条腿很沉,像是灌了铅一样。
这里是自己的家吗?的确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我妈呢?我孩子呢?徐桂初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嘿,你干什么的?”倒塌的院墙外,走来了一个背着手的老人。
徐桂初迟钝地转回身来,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有点儿眼熟。这个老人看着他,混沌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晰了:“你……你是小初是不是?”老人认出了他,激动地迈过了倒塌的院墙:“是不是小初?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呀!”
徐桂初认出来了,这是村子里原来的村长。他一见到熟人,满腹的委屈差点儿让他哭出声来:“村长,这是咋回事?我的家呢?我妈和我儿子呢?”
村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儿摔倒,幸亏徐桂初扶住了他。他说道:“小兔崽子啊!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呀,你……你回来晚啦!”
接着,村长就讲出了实情:原来,就在徐桂初和李思协走后不久,徐家就发生了意外。徐老太一次独自在家中摔断了腿,在求救的时候想要扒住水缸站起来,却被砸死了。因无人呼救,没人发现这一情况。等邻居来到徐家,已经是五天后了,徐桂初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也活活饿死了。
村长说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村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
原以为他说完后,徐桂初一定会悲声大放,跪在地上嚎啕。可是徐桂初只是站在了院子里,他望着倒塌的房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这样吧,反正我已经没了老婆了,没了妈又怎么样?没了儿子又能怎么样?徐桂初的眼角里滑落出了一颗泪。
东北的夜晚很冷,徐桂初的一颗心也没有了温度。他拒绝了村长请他去住家里的邀请,他只是想待在家里,他希望母亲会回来看看他。
妈,我回来了,你的儿子桂初回来了。徐桂初想要大叫一声,但嗓子里卡着什么东西,根本叫不出来。这世界上的任何情感都比不上后悔,那种感觉比任何痛感都令人心痛。他很后悔自己年轻不懂事,母亲像是一棵大树保护着他,在他遭受别人白眼的时候,徐母始终将他护在了身后。可现在,徐桂初自己亲手将这颗大树推推倒了。
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徐桂初多想那个慈祥的老人可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要跪在母亲面前,他要以头戕地,他要好好尽孝抚养母亲,给她养老送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自己,为什么命运的安排如此不公?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李思协!是那个贱女人!徐桂初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没错,就是她!如果不是她,自己只是娶了一个普通的女人,绝不会受到蛊惑要去什么上海。他会本本分分地待在农村里,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可以陪着母亲,给她养老送终……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李思协!这样的贱女人毁了自己,徐桂初的牙关咬紧,手里的拳头也紧紧地握住了:都是这些贱女人,她们迷惑男人,毁了男人!我要报复,我要报复天底下所有的贱女人!
第二天,村长担心徐桂初在外面冻了一宿,想拿床被子给他。老伴儿在一旁数落着:“一个强奸犯你还这么伤心,他连他妈都不管,这样的人冻死了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