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吆喝,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身量不高的女人,四十岁出头儿,拎着一只大袋子,里面全都是肉馅。她两只手拎着,很吃力。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把肉馅丢在了车上。女人喘着气,说了句:“不是说让你少绞点儿馅儿嘛,这卖不出去了,咱们家就得顿顿吃饺子包子,你不腻啊?”
钱功壮点上了一支烟,得意地吸了一口:“你懂什么?最近天冷,吃饺子的肯定少不了。别说这个了,我得赶快走了。”
“你路上慢着点儿。”
三轮摩托车哒哒哒地启动了,一路冒着黑烟走了。
到了镇子上,钱功壮来到了摊位前开始卸货了。对面肉铺里的老梁还跟他打了声招呼:“老钱,这么早啊?”
“是啊,不早不行啊,得挣钱养家啊!”老钱和他客套了两句。他拎下那袋子肉馅的时候,觉得很沉。他昨天记得很清楚,自己绞了十斤的肉馅儿,可这么掂量着看,少说也有二十斤了。
“嚯,老钱,弄这么多啊,卖的了吗?要不匀给我几斤,我帮你卖卖。”
“去去去,还是担心你自己的买卖吧。”钱功壮也没有多想,估计是老婆弄的。
这一大早晨,夏朗心情很好,手里转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到了单位。这几天来,难得见到他的心情这么好,曹妤问道:“夏队,是案子有线索了吗?”“啊,有线索了?赶紧说说。”
“我们哪有什么线索,是问你呢!”
夏朗醒过神儿来了,他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是私事高兴,跟公家的事没关系。你们忙吧,对了,尸源查出来了吗?”
“那个是韩笑负责的。”曹妤皱着眉头,忽然神秘地将夏朗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夏队,你是不是和陈律师雨过天晴了?”
“你怎么知道的?”
“那还用说嘛,都写在你脸上了。除了陈律师,估计也没有别的事情值得你这么高兴了。”
夏朗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呀,可真是人小鬼大!”
“夏队!”韩笑叫了一声,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是不是尸源有结果了?”
韩笑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神木镇上有人打架,是一个卖肉和一个顾客打起来了。”
“我以为什么大事呢,那卖肉的动刀了没?让派出所去解决好了!”夏朗有点儿失望。
“不是的,夏队……我们最好还是去现场看看。”
“你说什么呢,前言不搭后语的。”就连曹妤都听懵了。
韩笑把气喘匀了,这才慎重地说了一句:“这个摊主可能卖的是人肉!”
夏朗和曹妤大骇。
市局飞速驶出了一辆拉响了警笛的警车,一路疾驰,奔向了神木镇。到了那里,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夏朗等人高举着证件,一路高喊着才挤了进去:“让一让,警察,都让开。”
到了里面,才发现派出所的同事已经控制住了现场。
肖立业迎了上来:“夏支队,你们可算是来了。”
“什么情况?”
肖立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个钱功壮是个杀猪卖肉的,每天都来这儿摆摊。这个人叫刘敬业,是来买肉的。刘敬业要了两斤肉馅回家包饺子,却在肉里发现了一根卷毛,他说是钱功壮卖的肉不对,过来找他算账,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东西呢?”
肖立业让手下拿过了一只证物袋,夏朗拿过来看了一下,一根黑色的毛发,呈卷曲装。放在偌大的证物袋里,差点儿都看不到了。夏朗把证物袋交给了韩笑,让他联系叶理那边。同时,他自己来到了刘敬业的面前。
刘敬业二十多岁,蹲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表情却很不服气,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功壮,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刘敬业是吧,说说你的情况吧!”
刘敬业看着面前这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警察,说道:“平常我都是来他这里买肉,觉得不是注水肉,干净,吃着放心。可谁知道我今天买了两斤馅儿回家,还没绊呢就看到肉馅里有一根毛。这肯定不是什么干净地方的毛啊,我就过来找他算账了。”
第十八章 现在的问题很棘手
人肉包子,这种桥段会发生在水浒传的十字坡。当初轰动一时的八仙饭店灭门惨案,也只是猜测凶手把死者做成了人肉叉烧包。夏朗身为警察,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情况。卖人肉,只是这三个字就足以令一般人心惊胆战了。
“你当时发现肉不对了,为什么不报警?”
刘敬业说道:“我也只是猜的。我也算是老钱的老主顾了,我就想让他给我换一下。”
肖立业在一旁问道:“不对吧,你们俩打架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老钱卖人肉啊,你怎么这会儿不承认了?你就不怕他给你换的还是人肉?”
“警察同志……”蹲在对面的老钱要站起来替自己说话,被看守的警察喝了一句:“老实点儿。”
“让他说。”
老钱说道:“我十九岁就干这一行了,在这镇子上卖了快三十年了,我怎么可能干这么畜生的事呢?你可以问问这些乡亲父老,我连注水肉都不卖,怎么可能卖人肉呢?”
围观的人群里,有的人微微点头说道:“是啊,老钱出了名的老实人,不会干出这事来吧?”
“你刚才没看见嘛,那根毛是个卷的啊。我听说神木坳出事了,凶手八成就是老钱了!越老实的人越容易走极端啊!”
“哎哟,那……那我昨天还买了他的肉呢!”那人推开了身边的人,跑到远处去吐了。
大家纷纷摇头叹息,议论不休。
“肖所。”
“夏支队,你说。”
“我看先把人群驱散吧,这样下去舆论也不好。”
肖立业也是这个意思,他让人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临了,还不忘叮嘱一句:“告诉大家伙儿,现在国家也有了造谣传谣罪,在警方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你们不要瞎猜,都明白了吗?行啦,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叶理赶来后,将那些肉馅全都密封起来,带回了警局。摊主钱功壮也被一并带回。
在审讯室里,钱功壮戴着手铐叫苦不迭:“我没有杀人啊,不是我啊!我老老实实做生意,怎么敢去杀人呢?这他妈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陷害我啊!警官,警官,我是冤枉的,我他妈比窦娥还冤呢!那些肉馅是我昨天晚上绞好的。我动都没有动过,怎么就成了人肉了?我知道,一定是刘敬业这小子冤枉我的,是他放进去的冤枉我啊!”
从一进来这里,钱功壮就跟个怨妇似的絮絮叨叨,反复说自己是清白的。
而在这时,曹妤敲了敲审讯室的门进来了。她将手里的鉴定报告交给了夏朗,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夏朗轻轻点头,让曹妤先出去了。他打开报告看了一眼,拿起来对钱功壮说道:“我的同事已经证实了,你卖的肉馅里确实掺有人肉,经过DNA比对,和在神木坳发现的尸块属于同一名死者。你怎么解释?”一听到这话,钱功壮如五雷轰顶。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周身动弹不得:“我……我……哎呀,这他妈是谁冤枉我啊,我可冤死了!”
“钱功壮,想证明自己清白,不是喊出来的,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功壮面如死灰,只好沮丧地说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昨天晚上,钱功壮像往常一样在家准备第二天要卖的货。他今天打了一下午的麻将牌,早就困得不行了,可还是要绞馅儿。冬天了,天气又冷,吃饺子的人多。他强打着精神干活儿。
这时候,老婆邱艳华进来了,说:“你累不累,我给你沏杯茶。”
钱功壮困得打起了呵欠:“行,来杯茶吧。”邱艳华倒了一杯茶端过来,他刚接到手里,就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叫他:“老钱,老钱!”
钱功壮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出去了:“谁呀?”
“我,老冬子。”这是村子里的张冬。邱艳华这时候坐了下来,替丈夫绞肉。
钱功壮打开了院门:“这么晚了有啥事啊?”
张冬拉着他的胳膊:“走走走,三缺一呢!”
“我可不去了,我明天一大早还得出摊呢!”
“别呀,就等你了。你下午输了,不想赢回来啊?”
“算了算了,真不去了。明天,明天行吧?”
“老钱,老钱,你……”张冬的话还没说完,钱功壮就关上了门。气得张冬在门外喊了一句:“行啊,让我吃闭门羹。以后我们再也不找你玩了!”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钱功壮回到了屋里,邱艳华问他:“谁啊?”
“老冬子,让我去玩牌,太累了,不去。”
“那你歇着吧,我来好了。”
钱功壮打了一个呵欠:“那好,你弄吧。我先去睡了,十斤肉绞完了就行了。”
“行,知道啦!”
说到这里,钱功壮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今天早上,我卸车的时候就发现这肉不对劲,这何止十斤啊,二十斤都有了!难怪我媳妇儿一大早就埋怨我干嘛弄这么多馅儿呢!”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警官,我媳妇儿肯定不会杀人的,她胆子小,身子骨又弱,也不可能是她!一定是有人趁我们睡着了,偷偷翻进我家,把肉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