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沈槐不得不低头,但语气仍旧强硬:“大人,这是卑职的家事,您就不必操心了吧?”
狄仁杰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只急迫追问:“阿珺姑娘是什么时候走的?”
“已走了五天。”
“她一个人走的?有没有人相送?”
“没有。我给她雇了辆车,车把式看上去老实可靠。乌质勒说收到书信后会亲自去凉州迎亲,因此阿珺只要到凉州就行了,问题不大。她没有多少行李,何况又不是娇小姐,向来能吃苦……”
“够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打断沈槐的话,宋乾震惊地望过去,看到狄仁杰一张气得变形的脸。
“沈槐,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如此柔弱纯朴的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前往西域,身边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沈槐,你不觉得你太无情、太冷酷了吗?你、你……”狄仁杰点指沈槐,双唇直抖,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沈槐,不要以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更不要以为我会容忍你为所欲为!我知道,你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取悦周靖媛,为了攀附侯门,但你扪心自问,这样做就真的值得吗?如此对待唯一的亲人,你的良心就能过得去吗?”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沈槐还要争辩,狄仁杰抬手往门外一指:“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夫现在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沈槐的脸上红白交错,牙关紧咬着朝狄仁杰抱了抱拳,一扭身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宋乾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耳边听到狄仁杰喃喃的话语:“他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样?啊?宋乾,你说、你说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恩师,我……”平生第一次面对向自己求助的狄仁杰,宋乾无言以对,况且沈槐的表现也实在太出人意料,太让人震惊。
狄仁杰兀自摇着头:“不行,必须把沈珺找回来,她很有可能就是……狄忠!”他厉声喊喝,狄忠应声而入:“老爷。”狄忠的表情也很复杂、郁闷,显然已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狄仁杰竭力镇定心神,吩咐道:“狄忠,我命你速速出发,去追赶沈珺小姐,她一个女儿家必然会走大道,晓行夜宿也不会走得太快。你就沿着官道一路追下去,沿途留意各处客店,细细打听,无论如何要把她找到,并且必须将她请回洛阳,否则你也别回来见我了!快去!”
“是……”狄忠苦着脸答应,又壮起胆子道,“老爷,我是可以想方设法追到沈小姐,但她愿不愿意跟我回来,这小的就没把握啊!”
“绑也要把她绑回来!”狄仁杰大喝一声,狄忠垂下脑袋往门外退,狄仁杰又把他叫住,“你先去做些准备,我来写封短信,你带在身边,见到沈小姐后呈给她看,她看后必会随你回来。”
“是。”
狄忠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院子里骤然安静下来。狄仁杰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宋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自踌躇,却听狄仁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掏尽了肺腑一般空虚无望:“宋乾啊,难道是我错了?是我的判断失误,还是我的应对不当?怎么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把沈珺赶走,绝不单单是为了得到周靖媛,他是想阻止我们从沈珺那里了解到更多的线索,从而揭露他的身世……乃至阴谋!我考虑到了他的戒心,我也考虑到了他的怨恨,我煞费苦心、步步为营,想方设法地周旋,在暗中引导他,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在歧路上越滑越远,谁知他竟因此变本加厉。宋乾,你说说,老夫何曾这样办过案!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真的错了吗?是错认了人,还是错待了人?抑或这一切从最初起就是个误会,是命运向他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月上中天,在秋风中婆娑摇摆的树枝间晴光如霜,洁净而寂寥。狄仁杰跌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心痛难抑:谢岚,谢岚!难道自己人生中最后一点儿发自内心的愿望,竟要堕入这样卑劣可耻的结局?他不甘心,不甘心呐……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衰老的嗓音颤抖地念着经文,却听不出空灵与觉悟,只有越来越尖厉的悲苦和绝望,频频冲击听者的心房。
终于,身边那聚精会神聆听着的年轻人忍受不下去了,轻声打断道:“了尘大师,了尘大师!您累了吧,请稍歇片刻。”
了尘丝毫都不理会,反将手中的木鱼敲得更响,他枯槁衰败的脸上已泛出死灰,仍执着地喋喋不休:“是身不净,秽恶充满;是身为虚伪,虽假以澡浴衣食,必归磨灭……是身如丘井,为老所逼;是身无定,为要当死;是身如毒蛇、如怨贼、如空聚、阴界诸入所共合成!”诵到末句,凄惨悲恸如濒死的哀鸣,撕裂人心,身旁的年轻人坐立不安,刚一抬头,就见了尘两手一松,木鱼锤和佛珠齐齐落地,身子直挺挺往后便倒。
“糟糕!了尘大师,了尘大师!”李隆基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尘的背部,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朝禅房门外喊,“风太医,快请进来!”风太医疾步而入,与李隆基一起将了尘放平在禅房中,开始凝神切脉。
李隆基焦急地盯着风太医的脸,片刻见风太医放下了尘的手腕,忙问:“太医,大师情况如何?”
风太医长叹一声:“已病入膏肓,只不过虚延时日罢了。”
李隆基皱紧眉头,看看了尘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脸,也不觉叹息:“难怪他诵经时哀音不绝,心里想必也很明白了。风太医,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风太医张了张口,尚未说出话来,门口有人疾步踏入,嘴里还喊着:“了尘,了尘,我有急事要告诉你……”李隆基从禅床上直蹦起来,冲到那人面前:“国老,您怎么来了?”
风太医也向他行礼:“狄大人。”
狄仁杰倒愣了愣,猛然回过神:“哦,是临淄王……”他嘴里打着招呼,一眼看到禅床上的了尘,“了尘怎么样了?”狄仁杰已坐到了尘身边,三指切于腕上。
李隆基肃然道:“国老,风太医说大师情况不妙,恐怕时日……无多了。”
狄仁杰摇了摇头,其实他自己的脸色并不比了尘好看多少:“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虞,不过忧思过甚伤及五脏,更兼心脉俱损……唉!”他朝风太医点手,“既然太医在此,还请开方吧,多少可为大师减轻病痛。”
风太医应承着去外屋开方,狄仁杰又端详了一阵昏迷中的了尘,才扭头对李隆基淡淡一笑:“临淄王真是位有心人啊,还想到带御医来给大师诊治。老夫替了尘谢谢王爷。”
李隆基诚恳地道:“国老,隆基对了尘大师仰慕已久,一直想来请教佛法,怎奈大师从不轻易接见外人,所以始终没有机会。盂兰盆节那天在天觉寺前抢面果,就是为了一睹大师尊容,哪想到又让斌儿这小子给搅了局。”
狄仁杰轻捻胡须:“那么今天呢?”
李隆基道:“最近几日隆基听说了尘大师病势日沉,又不肯延医治病,因而特意带了御医过来给大师瞧病。不过刚才大师昏迷前,一直都不同意风太医近前,我只好命太医在外等候。”
狄仁杰又是淡淡一笑:“临淄王,老夫问的是,今天了尘大师如何就同意面见王爷了呢?”
李隆基依旧十分诚恳地回答道:“因为隆基指出了大师的真实身份,并以亲情相求,大师才肯与我晤面的。”
“哦?真实身份?”
李隆基正色道:“国老,隆基知道国老是了尘大师最亲近的朋友,也是在世唯一几位知道大师身份的人。其实隆基此来不为别的,只是痛惜大师的命运多舛,想代表李氏家族,向这位叔祖父尽点绵薄的孝心罢了。”
“嗯。”狄仁杰颔首,撑着双腿要起身,李隆基从旁伸手相搀,有些担忧地道:“国老,怎么您的脸色也这么差?您年事已高,还是不要太过操劳才好。”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手:“生死有命,活到我这个岁数,早已把这些都看开了。临淄王心怀善念,大师能有这样的孙辈,应该感到慰藉。”
两人并肩走出禅房,风太医呈上方子,狄仁杰浏览一遍,道:“很好,谢过太医。”风太医告退去准备药材,李隆基扶狄仁杰在外屋坐定。
狄仁杰细细打量着年轻王爷英姿勃发的身形,微笑道:“王爷,老夫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国老但问无妨。”
狄仁杰的目光中透露出慈爱和狡黠的光芒:“临淄王,据老夫所知,了尘大师的真实身份乃是本朝最高的机密之一。除了先帝和当今圣上,也就是老夫因机缘巧合而知,其他人,甚至包括王爷的父亲——相王爷都未必清楚吧。怎么临淄王就知道了呢?”
李隆基坦然答道:“本来的确如国老所说,大家都只知了尘乃佛学大家,却无人知晓他就是二十多年前已死在法场上的汝南郡王。不过在去年年末,圆觉和尚从天音塔上摔死以后,这个秘密就在几位李氏宗亲间揭开了,据隆基所知,圣上至少告诉了太子殿下和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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