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从一早开始,洛阳的大街小巷就已热闹非凡。卯时刚过,狄仁杰就入宫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盂兰盆会去了。这个规矩自太宗大历元年起至今,随着尚佛风气在本朝的盛行,可谓年盛一年。每年的盂兰盆会在宫中都要设立内道场,巨幅的旗幡上书高祖以下的各帝圣位,由百官在梵乐声中迎拜入内。殿前的盂兰盆更是镏金镀彩,周围遍置蜡花果树,气派非凡。
狄忠牵着韩斌的小手,正沿着洛水往天津桥前走来。韩斌的左手挽着缰绳,小神马“炎风”溜溜达达也一路随行。今天过节,洛阳所有的主要街巷都会搭起法师座和施孤台,诸家佛寺前要供奉起盂兰盆和装饰繁盛的花树,并大做法事,官家更是在沿洛水的大街上每隔百步设下香案,由百姓布施新鲜果品和糕点,因此这一天连店铺都关门歇业,将街道出让给鬼。出发前,狄忠费了好些唾沫,想让韩斌明白,今天的大街上人潮涌动、拥挤不堪,根本没可能骑马,带上“炎风”也是累赘,可韩斌现在的脾气变得十分倔强,压根不理狄忠那一套。狄忠无奈,也着实心疼这孤苦伶仃的孩子,只好任他牵上“炎风”一起出门,只是不许他骑行。
就这样,两人边行边看,起初韩斌还闷闷不乐,但到底小孩心性,渐渐地就被眼前纷繁热闹的市景吸引住了,双眼活泛起来,脸上的愁云淡了不少。狄忠看在眼里,心中且怜且喜。游过了几家大寺院的盂兰盆会,又给韩斌买好了晚上要放的荷花灯,在人群的簇拥之下,他们不知不觉地来到洛水南岸。天津桥的西侧,耳边响起一阵叮咚的悦耳铃声,抬头望去,前方矗立着一座六层的砖石宝塔。狄忠挠头道:“这都到天觉寺了,斌儿,那座塔叫天音塔,上头可是跌死过人的。”
韩斌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分说拖着狄忠便往天觉寺方向去。今日这天觉寺门前的法会更甚于他处,高高搭起的施孤台层层叠叠,足足有好几丈。施孤台上,全猪、全羊、鸡、鸭、鹅及各色糕点瓜果已经摆了个盆满钵满,仍有大批百姓排着队送上布施的食物。身披袈裟的僧侣依次在每件祭品上插上红、蓝、绿三角纸旗,整座施孤台被打扮得五彩缤纷。
二人正看得起劲,耳边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这才发现施孤台对面的空地上,还搭了座临时的戏台,一出“目连救母”的杂剧刚刚开演。戏台上,身形矫健的小生“目连”粉墨登场,甫一亮相便博得众人的齐声喝彩,看客越聚越多,很快就把戏台前挤了个水泄不通。韩斌牵着“炎风”过不去,只好由狄忠扶着,站在“炎风”的身上,抻长脖子远远地张望。
戏入高潮,佛祖指点“目连”,从今后要敬设盂兰盆供,奉养十方众僧,才能帮助母亲洗脱罪孽,脱离苦海,“目连”感激涕零。几个精彩的唱段后,“目连”手指着对面的施孤台,高声呐喊:“抢孤啦!”
犹如听到一声令下,看热闹的民众争前恐后地向施孤台拥去,若干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子更是突围而出,手忙脚乱地往施孤台上爬。韩斌看得有趣,呵呵笑起来,狄忠也很开心,大声解释道:“这是要吓走孤魂野鬼,怕他们在阳间流连,不肯回阴间去呢。谁若是抢到最上面那个红色的大面果,便可求得天觉寺的了尘大师给自己亡故的亲人做法事,是极大的功德哦!”
正说着,施孤台拥上越来越多的人,整座台子都开始左右摇摆,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正对面的戏台上,那个宣布抢孤开始的小生“目连”,一直叉着双手饶有兴致地观赏游戏,这时见那最上面的红面果被晃得就要落下,他突然从身边抽出一张硬弓,搭箭便射。箭如流星,带着哨音飞过众人的头顶,牢牢地插在红色面果上,小生大喝一声:“它是我的!”便纵身跃下戏台。
他的身势有种恢宏洒脱的气概,众人不自觉地听令让开。小生几步就来到施孤台下,恰好施孤台蓄势倾倒,那个红色面果自上坠落,小生稳稳地站着,只待囊中取物。却万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刚被众人让开的小道上飞奔过来一匹火红色的小马,小生突觉一片眼花缭乱,定睛再看时,马上少年已将落下的面果牢牢抓在手中,打马朝天津桥南飞奔而去。
“嘿!”那小生气得直跺脚,大喊道,“我的马呢?”
“殿下,在这儿!”立即有差人牵过一匹威风凛凛的宝马良驹,小生翻身上马,紧跟着前面的小红马追下去,倏忽间就跑得不见踪影。天觉寺前,乱哄哄的人群中狄忠急得满头大汗,拼命喊着:“斌儿,斌儿,快回来啊!”他的叫声立即就被周围的喧闹彻底淹没了。
同一天在庭州,从早上开始南方的天山山麓就升起浓雾,直到午后仍历久不散,渐渐在整个庭州的上空罩起一层厚厚的雾霾,周遭变得极其闷热、浊气郁积,五步之外连人影都看不清。如此阴湿诡异的天气在盛夏的庭州实在是绝无仅有,还真配得上“鬼节”这个日子。
正如裴素云所说的,庭州地属西北边陲,佛教并不兴盛,因此没有过盂兰盆节的习俗。虽然也有七月十五“鬼节”的说法,但百姓不过是在家中烧些纸钱、给祖宗牌位上点儿供品而已。庭州仅有的几个佛寺香火稀落,搞不了大规模的盂兰盆会,也就是寺内做做法事、摆点儿祭品应景。
然而今天,这个盂兰盆节的下午,在庭州城中最大的萨满神庙里,却意外地聚集了大批的庭州百姓,浓雾透过敞开的镀金大门涌入神庙,弥漫在他们的周围。高高筑起的圣坛顶上,那颗硕大的黄金五星神符,在白色的浓雾之后若隐若现。在这些往日里笃信萨满神教的百姓眼中,这辉煌灿烂的纯金五星,头一次失却了那神秘高超的力量,代之以难以言传的晦暗和压抑。
这些神色悲愤、面容憔悴的百姓,有胡有汉,有男有女,此刻都全神贯注地倾听圣坛前一个黄袍僧人的讲话。他们的脸上泪痕未干,丧儿的创痛正如利刃撕扯着他们的心,但如今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黄袍人吸引住了,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悲痛,因为复仇的渴望燃烧了他们的全部身心,恨哪,从来没有过的巨大仇恨,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他们都是庭州城近些日子来走失小孩的百姓。连续多日的寻找毫无结果,庭州官府又百般推诿,不肯负责,早已令这些百姓心急如焚。再加市井流言纷纷,谣传孩子们被妖孽惑去做了牺牲,献了祭,如此恐怖的说法更是令这些百姓惶恐至极,却又无计可施。就这样度日如年地熬到今天早上,几乎又是彻夜难眠的人们刚刚打开自家的房门,就被门口的景象惊呆了!
门口的地上躺着他们丢失多日的孩子,在浓雾的遮掩下一时看不清楚状况,他们喊叫着扑上去抱起孩子,这才发现孩子的面孔如纸般苍白,纤细的睫毛垂落,原来鲜艳的小嘴唇紧紧抿着,但已不见一丝血色。大人们的心猛地冰凉,感觉怀里的小身体出奇轻,解开包裹着孩子的奇怪服饰,他们终于悲痛欲绝地看到,离家时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已流尽鲜血,成了一具干尸!
女人们恸哭、悲号直至晕厥。男人们圆睁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满腔的悲愤如沸水翻腾,而当他们发现孩子身下的地面上描画的五星神符时,更是震惊到了极点!庭州百姓对这萨满的神圣象征再熟悉不过,难道这一切恐怖、残忍、令人发指的罪行,真的是他们笃信了多年的萨满神教所为?
很快,有人在这些痛失幼儿的百姓中串联,说是孩子们被杀的真相,必须去城中最大的萨满神庙找寻。已经被悲痛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们二话没说就集结起来,流着泪捏紧拳头,纷纷赶往神庙。果然,此地已有人在恭候了。
假如放在平时,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会觉得,整件事情太过蹊跷。当黄袍人站在圣坛前,信誓旦旦地指控裴素云,认定她就是这一系列杀童案的元凶时,如果有人站出来,质问黄袍人是如何发现这个秘密的,裴素云又为何要在抽光孩子的鲜血后,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到家门口,甚而画上个暴露自己身份的神符图案,黄袍人恐怕很难自圆其说。
但是,尽管整个过程策划得多有破绽,幕后之人却牢牢抓住了失子百姓的切肤之痛,此刻的人们哪里需要什么严密、合理的解释,他们所要的只是一个说法,一个悲痛的宣泄口,一个复仇的对象!
于是就在这座萨满神庙中,面对聚集起来的百姓,身披黄色袈裟的僧侣号称自己乃城南大运寺的住持,最近修法和占卜时,发现庭州城被邪祟的势力控制,有人在行使最恶毒残忍的巫术,目的是使死去之人复生。他告诉众人,据他的推算,裴素云就是这个巫术的主持者,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前一阵子在沙陀碛中失踪的姘夫起死回生!
“真的是这样!”人群中有人跳出来附和了。这两天裴家附近的住户确实发现,裴家的小婢阿月儿忙忙碌碌,每天都要往屋外的河沟里倾倒好几盆血水;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突厥小伙子,跑进跑出地从市场买回药材和布匹等等物品;突骑施的乌质勒王子,每天午后都会来裴家小院待上好一阵子,面呈忧虑之色。种种迹象表明,裴家肯定藏有重病之人,多半就是那个裴素云通过巫术救活的姘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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