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上桌吃饭。
丑儿向他靠近了一点,小声喊了句:“风……”
乞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笑了笑,拿起了筷子,在一盘剁椒鱼头上扎了一下,把鱼眼扣了出来,扔到嘴里小心的咀嚼着。
他终于动了,别人也就敢动了。
“哈哈哈,来来来,大家动筷子吧!”
赵栋梁招呼了一下,随后又说道:“这有菜无酒,倒是一件不太美的事了,媳妇啊,去,把我柜子里那瓶好酒拿出来。”
赵栋梁媳妇就是一愣,也有些迟疑。
他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么了,今天一直就怪怪的。
她并不知道乞儿所做的一切,正暗自纳闷为什么赵栋梁会对乞儿如此“厚爱”,此时又听到要她拿那瓶酒……
赵栋梁家的能称得上好酒的,只有一瓶,被牢牢的锁在酒柜中,一年到头又要湿度又要温度,讲究的不行去侍候它。
那是赵栋梁的骄傲,但凡家里来人,他都要跟人吹嘘一番,自己是如何得到如此宝贝的。
喝?同僚来家里想要打开柜子拿出来看一看都不行!
见自己的媳妇半天没动弹,赵栋梁的脸就拉下来了,刚要喊一嘴,却慢了。
赵家老太太猛地喝道:“傻坐着干什么?让你去拿你就去拿,莫要怠慢了大师!一瓶酒算什么?就算今天要把我这身老骨头给大师下酒,老婆子我都不眨一下眼睛!”
老太太突然激动了,瞪着眼睛把赵家媳妇吓得够呛。
自从进门以来,她何时见过老太太发这么大火?
其实老太太也是人精,这样的迟疑,不管在哪个理上都是怠慢客人了。
乞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了,我本来也不会喝酒,再说,也不喜。”
他说的是实话,可赵栋梁还以为他是生气了。
突然站了起来,闷声不吭的走到自己的房间,就听咔吧一声响,那酒柜竟然被他一脚踹烂,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他那个一天擦两遍的宝贝了。
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瓶带着些许泥胚的小酒坛,直接走了回来,往桌子上一放。
轰的一声,赵家媳妇的眼泪就滴下来了。
但她却不敢哭出声,死命低着头。
“哈哈!”赵栋梁大声一笑,说道:“这乞大师就见外了不是?不能喝酒?没关系,闻闻酒香也是好的,这种老汾酒,到就是气味有趣些!”
伸手在坛口一拍,一层泥就被拍了下来,这尘封就算是破了,不喝再放起来,也不如以前了。
他不心疼?他真的不心疼!
一个舍,一个得,舍得舍得,其中奥秘绝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掌握的。
封泥开了,伸手再在酒坛上一拧,由于内压不同,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同时,一股子奇异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乞儿轻轻一闻,眉头微微一皱,也是哈哈一笑,说道:“没想到你家里,还真是有这么一件宝贝啊。”
赵栋梁眼睛一亮,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明珠暗投,怕乞儿不懂,那自己就真的会有点心疼了,牛嚼牡丹谁看到都上火。
“哦?乞大师也懂得酒道?”
乞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酒道不敢当,不过这酒实在是太过明显,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认识啊……”
他伸出手,越过桌子在那酒坛的口抹了一把,回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微微琥珀光。
笑道:“世间之酒,先有高粱,后有窖藏,随后才有这汾酒,汾酒制作最是简易,却同样最是难放,三十年便是一关,稍微差些的,窖藏三十年便为极限,再放,反而酒香有失,再十年,便不是酒了。
再好一些,六十年是一关,六十年开坛十里飘香,非宫廷王府之地不敢私藏。
更好一些,便可到一百年,百年五代人,风云一坛酒,想要保留下来本就是千难万难,世上罕有。
而最好的……却有永世之能,只要悉心打理,小心照料,每三十年一蒸,每五十年一洗,可流传万世,所谓愈久弥香便是指的这点。
你这坛酒,便是那永世之选,到了现在显然有四百年光景,光是这坛子,怕是放到拍卖行也能卖出个高价,至于这酒,还保存的如此周到规整,却是千年难求之物啊!”
赵栋梁险些拍大腿叫了一声好。
第34章 没有身份证啊
他也知道这些信息,但却是在得到了酒之后,请教了无数专家教授,还特意跑了一趟四九城,找那些老“顽主”才真正了解到此酒的不易。
所以相对于那一块沉船木,他更认为自己这瓶酒才是一生仅得的宝物。
如今只要乞儿认得,那这坛酒就没有白开!
乞儿再次深深的嗅了几口。
突然站起身,将酒坛捧在手中,将一个小杯放在丑儿的面前,轻歪酒坛……
偌大的潭口,竟然飞出一线均匀的酒线,直接稳稳的倒入小杯之中,倒满便至,一滴都没有外流。
随后他轻轻咬破自己的指尖,让一滴鲜血滴入到酒坛之中,赶忙将坛口盖上,手中一招,便将桌子上的泥沙全部抓起。
再一揉捏,那干涸的沙土竟然变成了黑色的泥巴,被他仔细的涂抹在坛口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酒坛放在赵栋梁的面前,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来打理它,还是放在你这里好些。”
赵栋梁一愣,忙问道:“为何……为何乞大师不喝?”
乞儿笑道:“事物一过九十九年,便是过了一个界限,不说有灵,但也有了“品级”,此乃四百年精心照料之物,起码算得上是五品之物,我们喝起来……呵呵,倒是要折寿的,这坛酒……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成那一方大员,再喝……呵呵,也不迟啊。”
他虽不喝,但这番话却让赵栋梁的眼睛都要射出激光来。
赵栋梁激动的问道:“难……难道说……我还有那种机会?”
乞儿摆手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世事难料,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知道呐?”
说完把酒坛再推了推,随后将桌子上的小酒杯端起来,送到丑儿的嘴边,笑道:“要说在座各位,能够有资格喝这杯酒的,还就是我这个小妹妹了,来……尝尝看,怕是当今帝王都没有喝过这种好酒呐。”
酒在杯中,随着乞儿缓缓摇晃,便均匀而柔美的晃动着,并不像是一杯酒水,而像是一块果冻,更像一方蜜蜡琥珀,柔美耀眼。
丑儿开心一笑,张开嘴任由那酒水流入腹中。
酒香淡雅,一线入喉。
“啊……”
小丫头吧嗒吧嗒嘴,紧闭着大眼睛,激动了好一会,才哈出一口酒气。
小脸立时红扑扑的,看起来……也并非那么丑了。
乞儿满足的一笑,仿佛比自己喝了还要开心。
扭过头又对赵栋梁说道:“都吃吧,我分明是客,可是都这样看着我,我也有些不自在。”
就在小丫头吞咽酒水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在使劲的吞着自己的口水。
谁不想知道那酒到底是个啥滋味啊?
尤其赵家一家人,四口人成天盯着那个酒柜,倒是小胖墩不在意,可三个成年人还是有很多时候感觉忍不住的。
到底是个啥味?能好喝到何种地步?能喝出岁月痕迹,还是历史悠长?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人喝了,但……您老倒是说句感想啊!喝完就完了?自己陶醉一下……就完了?也不知道要分享感受的?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等了半天都等不来一句分享,他们当然都死死盯着这边了。
听到乞儿的话,他们赶忙收敛起自己的尴尬,笑了笑,又开始张罗吃喝了。
要说这顿饭吃的倒是听过瘾。
赵栋梁的夫人是个湘妹子,本来就皮肤异常白皙,手下更是一手特别辣的菜肴,光是厨房的调料就少说有二十种。
乞儿被辣的满脸通红,话说他还真吃不了辣。
本来嘛,一辈子都在吃那些贡品,哪个贡品不是清淡的?
嘴巴肿的好似两根香肠,反倒是丑儿一点事都没有,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唔……好了,现在我真的该走了……”
乞儿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
为了这个,赵栋梁又是回头瞪了自己夫人好几眼。
赵栋梁眼睛落在乞儿腰间的那个布袋上。
那曾经就是他们家的桌布。
冲着秦秘书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随后道:“再稍等一会,就一会!”
乞儿咝咝哈哈了半天,点头道:“那给我点茶水吧。”
他急需解辣。
秦秘书赶忙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
大约二十分钟后,秦秘书喘着气回来了,偷偷塞给赵栋梁一个东西。
赵栋梁哈哈一笑,走到乞儿面前说道:“我知道,乞大师的恩情我们是不能用金钱来回报的,但还是那句话,乞大师费了这么多力气,总要买些东西滋补一下,我这人又不能在身边时刻照顾着,这点钱……就让乞大师自己去买吧。”
给人钱,还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大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