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看清楚磨损痕迹再下认定结论,光是花纹一样有啥用。”我嘴上这样说,其实已经注意到这辆车并没有清洗的痕迹,于是掩饰不住内心对破案的期待,打着手电对车内照去。
车的后备厢里,放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而车后排的坐垫上,有殷红的斑迹。
“真的,那一天我真的回龙东老家了,怎么会杀人呢?”贾博文坐在审讯椅上,狡辩道。
“警察那么好糊弄吗?”陈诗羽杏目圆瞪,“你在不在汀棠我们调查不出来?”
“别狡辩了。”主办侦查员把鉴定书摔在审讯椅上,说,“这是鉴定,现场附近有你的车轮胎印痕,你的车上和木工锉有储婷的血,你的车里还有开封的502胶水,储婷的家里枕头上有你的DNA,你怎么狡辩?还有,你家阳台上,烧的是什么?需要我们提取微量物证回来检验吗?科学,是毋庸置疑的。”
贾博文看着眼前的鉴定书,知道这不是侦查员在唬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慢慢地低下了头。
“渣男!”陈诗羽喝道。
“渣男?”贾博文本来已现愧色的脸突然又狰狞了起来,“三年了!我当了三年备胎了!我还是渣男?这三年来,我对她百依百顺,她禁止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去她家都要藏着掖着,不就是因为我没钱吗?我就算是没钱,我也倾尽自己的所有来讨她的欢心,她喜欢什么,哪怕是名牌包,我都义无反顾地去买!我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我还是渣男?”
“你怎么知道你是备胎?”陈诗羽的口气软了一些。
“她的手机里存着那男客人的照片我不知道吗?”贾博文说,“她半夜三更和那人发微信我不知道吗?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那男人就是个骗子,他不会放弃自己的老婆孩子的,所以我希望她有一天能看清这一点,才能意识到我对她的好。”
“你要是备胎,她能给你怀孩子?”陈诗羽说。
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像是深憋了一口气,许久才缓缓说道:“确实,是我使了计策,我把套给刺破了,所以才会怀孕。不过,那是我的孩子啊!双胞胎啊!我的两个孩子啊!她说给杀了就杀了!我能不给我的孩子报仇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怀孕的?”
“就是那天晚上。”贾博文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抑制自己的泪腺,说,“前一段时间,我回龙东老家帮老乡做活儿,那天晚上我回到了汀棠。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心想她也有可能会想念我吧,于是我没回家,就直接去了她那儿。其实这三年来,我每周都会在她家住一夜,帮她整理整理房间,给她一些钱,所以我有钥匙。我去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那一张医院的检查单。说真的,我当时都快高兴疯了。不久,她就回来了,我就拿这报告单问她,你猜她怎么说?”
陈诗羽盯着贾博文,摇了摇头。
“她说,那个姓周的,已经答应离婚了。”贾博文坐直了身子,盯着面前的两名侦查员,双眼通红地说,“所以,她必须把孩子打掉。而且,她已经把孩子打掉了。”
“于是你就起了杀心?”陈诗羽说。
“不,我太爱她了。”贾博文说,“怎么舍得杀她?我当时打了她,她反而笑了,说在她的心中,只有姓周的,我不过就是备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把我想象成那个姓周的。我的心就像是被一万根针不停地扎。我让她不要说了,她还喋喋不休地说,于是我就用枕头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能再说话。”
“事发之后呢?”主办侦查员问。
“后来我发现她死了,但我还是抱着她睡了一夜。”贾博文说,“第二天,我就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好在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们应该怀疑不到我,于是我把她家里我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烧了。”
“我们是问你,怎么处理尸体的?”
“第二天晚上,我把尸体装在我的车里,带到了水库,扔进水里,结果发现尸体居然不沉。”贾博文说,“于是我又下水把尸体拉了回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这把我吓了一跳。所以,我就用胶水把她眼睛粘了起来。我寻思,是不是她的衣服有浮力,所以不沉,于是脱下了她全部的衣服,又扔进了水里,还是不沉,于是我又把尸体拖了回来。这次,我分析应该是她生气,所以肚子里有气,所以就把她拖回车里,用后备厢的锉刀捅了几刀放气。第三次扔进水里,还是不沉,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开车走了。”
审讯完毕,我们和满脸阴沉的陈诗羽坐回了韩亮的车里。
“昨晚等检验结果,一夜没睡,你能开吗?”我问韩亮。
韩亮笑了笑说:“你们没睡,我倒是睡得不错。对了,这女的为什么在水里不沉啊?”
“因为尸体停放了24小时,所以肠子里充满了腐败气体。”我解释道,“本身尸体的比重就比较小,加之腐败气体的作用,所以在水里就不沉了。这是有个体差异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啊。”韩亮说,“如果他第一次把尸体扔水里,就沉了,就不会有粘眼睛、刺腹部的行为了。那就得不出木工的结论,找不到贾博文了。等时间久了,万一车子清洗了,那就真的证据不足了。”
“至少‘泄愤伤’这个推断,我们是错了,虽然没有影响熟人作案的结论,但是也是值得总结的。”我沉吟道,“这就是不在杀人现场刺腹的原因了。”
“女侠,这次你不会再怼我们男人了吧?”韩亮笑着侧头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陈诗羽。
陈诗羽看着窗外,我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她缓缓叹一口气,说道:“不知道这双胞胎是不是贾博文的孩子。”
“肯定是的。”我说,“如果是周天齐的孩子,储婷是不会打胎的。”
“你看看,这回是渣女了吧?”韩亮说道,“所以我早就说过嘛,渣不渣,不能分性别。感情里出现问题,不一定全是男生的错。假如老秦被铃铛姐姐家暴,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觉得,这应该不是铃铛姐姐的问题?那是因为你内心觉得女性一定是弱者,你的平权意识也不彻底啊。”
面对韩亮的挑衅,陈诗羽这次居然没有反击,而是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不太喜欢我的工作了。”
我心中一惊,若是陈诗羽真的辞职了,那师父肯定要怪罪到我头上,于是我想安慰她几句。可是,怎么安慰呢?做我们这行,本身就是背抵黑暗、守护光明的行当,面对黑暗之时,究竟该用自己心中的阳光来照亮身边的黑暗,还是闭上眼睛去适应黑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这道坎,难道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曾经跨越过的吗?我知道我帮不了小羽毛,但我相信她,相信她一定可以调整好自己,顺利迈过这道坎。
4
接下来的几天,仍然是十一国庆节假期。虽然我们依旧是要准点上班的,但是整个龙番市的人们似乎都出门了,条条大路显得格外通畅。所以,到十月八日恢复上班的时候,我倒是反而不太适应了。
“不堵车的日子,真是怀念啊!”我一边骑着电驴,一边想着。
一进办公室门,发现大家都已经到齐了,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去找到这个小孩不就行了?”大宝说。
“怎么找啊?就一个背影,而且这个时候是傍晚,视频监控还有色差,就连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怎么找?”林涛说,“而且这个位置附近有三、四所初中。”
“色差?子砚不是能调色吗?”大宝说。
“能调色,不过就算是知道颜色,也是大海捞针啊。你看看这个视频的时间。”程子砚指着电脑屏幕,说,“八月十号,过去两个月了已经。”
我赶紧放下包,走到大家身后,探着脑袋看屏幕。屏幕上,重复播放着一个视频。因为天色已暗,而且视频中的视野有限,只能看到在屏幕的角落,有两个背影。一个背影看起来是个中年女性,她喊住了一个背着书包、初中生模样的人影,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向监控外区域走去。
“这是在问路?”我问道。
“是啊,我们也这样觉得。”韩亮托着下巴,说。
“谁啊?”我问。
“汤喆。”程子砚简短地回答道。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一起自产自销灭门案中,那户人家的女儿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程子砚居然还能找得到她的影像。
“汀棠的那个案子,贾博文不是说自己回老家做活儿吗?汀棠警方的意思,是要通过监控来确定一下贾博文去老家和回汀棠的时间路线。因为跨市监控不好调取,我又有高级别权限,所以他们就联系师父让我帮忙看看。”程子砚说,“在确定贾博文路线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有一个和上官金凤有染的男性的行踪,就顺便往下看,没想到,居然还看到了汤喆。”
“这几起案件有关系嘛?”我被绕得有些晕。
“没关系。”程子砚说,“可能是因为世界太小了吧,或者用宝哥的话说,冥冥之中天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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