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村民齐齐一愣,片刻便响起了小声的抽泣声,这不是说王轩这个陌生人的话多有可能取信于人,应该说,这种事情不足为奇,在丁口被派出去的时候大家就有了心里准备,兵荒马乱的,这几乎就是他们的结局。
“在前线,曹军节节败退损失惨重,这才也要不停地从地方征集丁口补充兵员。”说着王轩把目光扭向十几个曹局士卒,“你们也是被强征入伍的吧。”
十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知道你们为什么世世代代都要受穷么?”
“知道你们为什么世世代代都要被强征丁口么?”
“知道你们为什么世世代代都要有人饿死么?”
“为什么你们辛苦耕种土地最后得到的粮食让吃饱都费劲?”
“为什么每年都有人卖儿卖女?”
“为什么生了病就只能哀嚎度日无钱看病?”
“为什么生生世世都看不到希望?”
“为什么!”
每说一样,村民们心脏都要抽搐一下,到了最后,即便是麻木的他们也不禁脸现怒容。
“是因为大汉朝廷赋税很高么?是因为朝廷要你们服兵役么?”
“我告诉你们不是!我大汉赋税最高的时候不过二十税一,至于兵役,光武帝时期便废除了地方郡兵了。”
“朝廷没有收你们那么高的赋税,也没让你们服兵役,可你们依旧受穷,这是为什么?”
“现在我告诉你们,因为你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原本应该属于你们的赖以生存的土地!”
“曾经你们的家庭都有田产的,可后来在一次次故意为之的天灾人祸面前你们渐渐倾家荡产,你们不得不为了生计给地主家做佃户,不但要负责本不存在的赋税,还要上缴大部分的租子,如此一来便落得这般田地。”
“不但你们自己落得这般田地,未来你们的子子孙孙都会落得这般田地,因为,地主是绝对不会准许你们能吃饱穿暖的,哪怕他收的那些粮食因为长时间放置而腐烂,他也不会给你们多留一点让你们过得更好,这一切都因为,你们过得好了,没了生存危机,便会生出其他心思,只有让你们处在这种不干就要全家饿死的边缘,你们才会忍气吞声一代代给他们做工。”
“我说的对不对,老孙头!”
老孙头那张黑黄色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激动,包括他的四个儿子在内,一个个好像都想起了什么不平事,其的嘴唇都在发抖。
老孙头家中劳力不缺,理论是即便是交了租子也绝对能让一家人吃得饱,可实际却是恰恰相反,主家不准许他多耕种土地,不租给他们家,哪怕这土地在别人家手里收获没这么多,不但如此,还禁止他们自己开垦荒地,前几年他们家辛辛苦苦大半年开垦的六亩荒地便被强行租给了别人,每每想到这几年被主家针对,孙家人就一肚子的火。
村内人互相之间也都是认识的,自然知道孙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若是以前还觉得定是孙家人无意中得罪了主家导致被惩罚,现在被王轩这么一解释,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想来也是,一群吃饭都费劲的泥腿子,即便是想得罪主家,也要有资格啊。
“你们都是一群靠着自己双手辛勤劳作的人,即便是自己开垦荒地也不至于真的饥寒交迫的人,大汉规定新开荒地三年不征,可事实上,你们连开垦荒地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
“就是因为压在你们身上的两座大山——地主,世家!”
“每到灾年,他们便克扣朝廷赈济的钱粮,再高价卖给你们,逼你们出卖手中土地一步步变成佃户,如此一来就可以世代压迫你们……”
随着王轩的讲述,大家情绪都开始激动起来,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王轩便开始从人群中点名让他们上前来说说自己家是如何落到给地主做佃户的地步的。
即便是父辈乃至爷爷辈之前就变成了佃户,可曾经也必然是自耕农,而回忆曾经的好子日是夜深人静亦或者受苦受难时候的必然节目,所以,这里每个人都能清晰了解自己家是如何落得这步田地的。
每一个到前面的讲述者都是自己的切身经历,哪怕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口才,哪怕他们说起来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可这种当事人的真情流露却最是感人,没片刻,整个打谷场便成为一片哭声的海洋。
直到此时,王轩感觉火候差不多,才开始图穷匕现,抛出了自己杀手锏,如何才能找回往日的好日子,那就必须摆脱身上的两座大山,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所以,他们的核心纲领就是,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
说白了就是打土豪分劣绅,这是历史上证明过的绝对好用的口号,以华夏人对土地的渴望,王轩可以最大限度调动底层穷人的力量。
王轩振臂高呼,“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
这一刻他仿若‘导师’!
打谷场上所有人都跟着王轩一样伸直手臂大声呼喊,哪怕那十几个士卒,他们也宁可回去种地也不想当兵。
说到底,种地又种不死人,可特么上战场就会死啊!
“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
“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
看着这群情激愤的画面,王轩嘴角含笑——是时候让人们感受一下无产阶级的铁拳了!
这是一头洪水猛兽,在王轩和那些被指导员洗过脑的黄巾贼头头的带领下,以传销病毒一样的方式,快速在整个中原大地上分裂繁殖。
为了保留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的希望,每一个加入的穷人都保持沉默尽力掩饰痕迹,只等未来某一天忽然爆发!
第1056章 这是一场成功的大会
王轩其实不想搞什么无产阶级铁拳,这玩意伤人伤己,说不准,打击曹老板和那些世家大族之后也会流毒不断。
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这口号看似公平公正,可对社会体系的伤害是十分巨大的。
地主阶级确实是剥削者,但其既然能在历史上存在几千年,并且未来还会一如既往的存在下去,自然有其道理。
且不说等贵贱本来就是一个理想乡,就说均田亩,免田租吧,一旦这样搞,等于一夜之间回到小农经济形势下。
什么是小农经济?
小农经济通俗的说就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表现形式为传统的男耕女织,自己种田自己吃,女人纺线织布自家取用,如此一来对外界需求将大幅度的降低,除了农具、盐等一些必需品之外,几乎不需要任何交易便能长期的自给自足下去。
表面看上去好像只是影响了一些商业上的活性,实际上,造成最大影响的是粮食。
农民手中最有价值的就是粮食,无论是出于对饥荒的恐惧,还是对于财富的积攒,农民都会大幅度惜售手中粮食。
一家两家看似不多,但是当中原都是这种情况之下,粮食分散在百姓手中收缴不上来,必将造成一些人口集中的工业城市的粮食短缺,价格的大幅度攀升。
而这同样会造成农民对粮食的进一步惜售,恶性循环!
另外,粮食价格的不均衡必将导致官府或者有识之士大规模开辟新的粮食产地,如果成功,必将导致粮食的过剩。
粮食过剩则会降低粮食的价格,谷贱农伤!
地主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他们只会少部分预留一些粮食,其后便会全部出售出去,粮食流入市场之手必然会调节市场的供需关系,一定时间之内便能达成平衡,既不会出现谷贱农伤的事情,也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
当然,百姓必然受到剥削是一定了……
话说,怎么感觉只有百姓受到剥削,社会才能稳定的样子?
(我特么是不是韭菜当久了自己也变态了?)
言归正传,说起来,小农经济只适合天下大乱之后的那一小段时间休养生息的时间,地主作为承上启下的重要阶层,除非是想让社会一直处于小农经济阶段不在进步发展,不然,土地兼并和地主阶级都是必须要出现的。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关节,其他的包括社会力量的调动效率,统治力的深入程度等等方方面面。
这就是王轩之前一直不想搞这个的原因,即便一下成功搞垮了曹操集团和中原世家,等贵贱、均田亩、免田租也将对大汉现有的经济社会模式造成巨大的冲击。
别看现在汉王治下都分田了,可这田都是国家的,只是租给了百姓,税收也不是之前的二十税一,而是十抽二的地租,当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劳役,也就是说农民去了种子农具等等开支之外,还能有六成以上的收入。
这已经足够百姓过上好生活了,而负责收租的官员一定程度上可以充当地主的角色。
而一旦中原地区均田亩、免田租,汉王治下若是不产生动荡就怪了,说到底人不患寡患不均。
不过现在是两权相害取其轻,未来的流毒交给未来去解决吧,再让中原世家这么闹下去,真的是会伤元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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