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定成为耕耘在她年少时光里的一粒种子,从心口发芽,长出苍翠的枝条,爬满她的全身,贯穿她的生命。翠盖于顶,何事可惧?
叶子用手指拭去眼角温热的泪水。她吸吸鼻子,重新开始工作。当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完毕的时候,窗外风声肃然,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凄凉。
叶子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她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用手轻轻按摩酸疼的脖颈。真的有些累了。叶子闭上眼睛,放慢呼吸,尽量放松身体。
就在这时,那种似曾相识的不安突然再次袭来,像墙壁上生出的暗青霉斑,从一小点儿变成一块再变成一大片,扩张的迅速而猖獗,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倏地从墙壁上掀起,卷裹着强烈的阴郁潮冷之气,扑面而来,将叶子重重包围。
叶子猛地睁开双眼。宽大的办公室里,有一种不安的东西蠢蠢欲动。叶子感到那双眼睛在窥看她的一举一动。诡异、阴暗的眼睛,藏匿在黑暗里,寒光四射,飘浮不定,犹若两簇幽蓝的鬼火。叶子的脊背一阵阵发凉,像有一群蚂蚁攀爬而过,又像是有一股电流从脚底一直蹿到脑顶,寒凛凛、麻酥酥,让人四肢发冷,头皮发爹。叶子手里的咖啡杯不住地颤抖,锃亮的小勺撞击杯壁,磕碰出细碎的声音。
叶子的心口突突突地乱跳。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转动着眼睛,警觉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文件柜、窗户、空调、龟背竹、沙发、茶几、茶几下的四方地毯、门、博物架、保险柜、没有打开的顶灯、对面墙上的横幅、背后的书橱、转椅、套间的房门、眼前的写字桌……所有的东西都静默在台灯柔和的光线里,还有一件什么东西被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很重要,暗藏危险的东西,但,是什么呢?!叶子皱着眉,又扫视了一遍房间,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找不到。
叶子下意识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即将关机。她在最为惶恐和不安的时刻拨出了一个号码,完全出于本能。
世界很大,但有时你会发现找不到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属于你的不是空间而是空旷。
高翔接林雅出院回家。虽然林雅只是脑震荡,但鉴于心理科专家会诊后的意见,小柯还是让林雅住了几天院。
谷新方不在,谷新方已经被科佳电器公司开除,他没班可上却天天不在家。高翔和林雅都知道谷新方又出去喝酒了,两个人心知肚明,谁都不愿意提。
昏暗的小屋里一片狼藉。肮脏的床单有一半耷拉在地上,毛巾被、枕头、枕巾零乱地摊放在床上。沙发上是乱七八糟的报纸、袜子和遮阳帽。吃饭的小方桌上堆满了空的玻璃酒瓶和易拉罐。吃剩的猪头肉还残留在塑料袋里,上面爬着苍蝇。小板凳倒在一边。几件脏衣服扔在墙角的脸盆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立柜的门四敞八开,里边的衣物被翻得杂乱不堪,一条秋裤丑陋地当啷在半空。暖瓶已经空了,盖子滚到了桌子底下。只有窗台上的吊兰、水仙、芦荟和茉莉保持着绿意,它们是屋子里唯一干净的东西。这就是林雅的家!应该可以安置林雅的地方,但它看起来只能安置和绝望相关的东西。
林雅呼出一口长气,闭上了眼睛。高翔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干净床单在哪儿?”高翔一边问一边推开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腾出一小块地方让林雅坐下。
“立柜最下边一格。”
高翔撤换掉床单,枕巾,摆放好枕头,扶林雅躺下,开始收拾房间。
林雅用毛巾被盖住脸,无声哭泣。
高翔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她早就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破碎得无从修复。漂亮的或平铺的语言都如同纸鹤,徒有其表,并不能完成真正的飞行,蹁跹却不实际,对她的痛苦无能为力。
扔掉全部垃圾,擦干净桌子和地面,整理好衣柜,最后,高翔把洗衣机拖拽到水房。他把床单、枕巾和谷新方的脏衣服扔了进去。高翔扔得很用力,假如这就是谷新方本人的话,高翔一样会把他这样扔进去。
误撞蛛网的昆虫,面对蛛网背后狞笑着的阴谋家无力逃脱,她颓然地反抗,忍耐的是自己死亡前的挣扎。蛛网背后的阴谋家在得手之余不再需要乔装和粉饰,它变成纯粹的屠夫,一步步靠近精疲力竭的猎物。她的体形和气味都令它垂涎满意。它并不急于吞噬她,它把她卷裹在蛛网里,一层层密不透风,留待日后慢慢享用。它会用螯汁里储存的毒液让猎物瘫痪,也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任一时刻,在猎物的脑袋上打一个洞,吸食她的脑髓、神经和血液,就像坐在夏日海滩上的遮阳伞下,悠然地吸食美味的奶昔。
林雅就是一只昆虫,没有强健的体魄和成熟的辨识力,在纷纷攘攘的世界里盲目飞行。也许是受到了外围环境的惊吓,慌不择路;也许是被蛛网貌似安全的外形迷惑,自投罗网,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始心态,她都落人了陷阱,等待她的是一个刽子手的嗜杀。
“喂,叶子吧。高翔刚刚离开了,我看是你的电话,就替他接了。有急事吗?他马上回来。”
“林雅。”叶子也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而且是刚哭过的声音。叶子有些意外,也有些怅然,“哦,我,我没什么事,他不在就算了。”
“他在。去水房了。我这儿不是单元房,你知道的,洗衣服不是很方便。”
“他,在你家?洗衣服?”
“嗯。他刚刚接我出院。本来说明天再办出院的,可是他明天有事,临时决定今天接我回家。医院都下班了,多亏小柯医生,她帮我们提前办了手续。我两天没在,家里……脏得没了样。高翔他,他正帮我的清理呢。”
叶子注意到林雅用了“我们”,林雅不是故意的,叶子知道。林雅总是这样情不自禁,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和高翔的感情已经成为过去,但其实她的内心根本没办法把高翔当作已经和她无关的别人的男朋友。她仍旧会依靠于他,求助于他,在她彷徨和无助的时候。
“身体都好了吗?”
“没事了。我听小柯医生说出事那天你来过,还一直陪着我,可是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谢谢你叶子。”林雅的声音又开始哽咽。
“林雅,我们是朋友,别跟我客气。”
“我知道。我总是给高翔和你添麻烦。”
“看你,又来了。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好,我不再说。”
“这样才对。”
“哦,叶子,你在哪儿呢?”
“我在公司,刚加完班。嗯……那你好好休息吧,有时间我会去看你。”
“我真没事了,你别担心。”
“总之以后出门不能再大意了,会出危险。要爱惜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林雅使劲点头,眼泪滚落到腮边。
“那好,你先休息,我先挂电话了。”
“哎,叶子,等一下。你打电话来是不是想让高翔去接你?你在公司等着,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
“不用,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太晚了,天又不好……”
一道利闪划破夜空,刺穿了玻璃,昏暗的办公室有一刻出奇的明亮,紧跟着就是一个炸雷,叶子吓了一跳。林雅的声音被淹没了。
“喂,喂,林雅,刚刚打雷,我没听到你说什么。”
“是,好可怕的雷啊。床板都跟着震动。我说太晚了,天又不好,你一个人太危险。你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回来了。要不我去叫他一声。”
“真的不用了,我,我都已经下楼了,马上就会有车。你千万别再跟他说了,免得他白跑一趟。”叶子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为林雅,为高翔,唯独没有为她自己。手机发出了即将关机的提示音,“好了,不说了啊,我手机马上没电了。你多保重,再见林雅。”
“哎,叶子,你再等……”没等林雅说完,叶子的手机没电了。窗外下起了大雨。
洗衣机发出粗糙的轰鸣,楼外惊雷密布。
高翔一直站在洗衣机旁边抽烟,他不想让烟味呛到林雅,更不想让自己的愤懑增添林雅的伤感。她的精神已经不堪重负了不是吗?否则她不会魂不守舍地跑进快车道,被汽车撞倒。类似的意外如果再次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惊雷在夜空翻滚,轰隆隆似群兽奔腾。高翔的精神有些紧张。他伸手掏兜,没有摸到手机。高翔想起他刚刚给郑德打过电话,提醒郑德注意网络上的动静,打完了就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林雅家的床头柜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加剧了高翔的不安。他被莫名的不安搞得心烦意乱。高翔从来没有如此惶恐不安过。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危险并且可怕,他感觉到了。他快速返回林雅住的房间。
昏黄的台灯灯光照着林雅苍白的脸。听到高翔进屋,她睁开了眼睛。正想和高翔说叶子刚打过电话的事儿,高翔用手势示意她等一会儿。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给郑德拨响了电话:“喂,郑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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